那美妇举止端庄,身上的衣料虽然普普通通,却很干净整洁,也较宽大,反而衬得她弱柳扶风,韵味十足。檀郎也回头看了眼,扭回来和春雪小声嘀咕,“我看不像呀。”
“千真万确!”方春雪小声说,“怎么办?”
檀郎蹙着眉考虑了片刻,又低声道:“妖也分好妖坏妖的。”
“要不,我们先看看。”方春雪说着,又回头偷瞄人家。凑巧妇人也探头看过来,柔声细语地招呼说:“小姑娘,船头冷,你们来这边坐吧。”
两人顺势起身,猫着腰走到船尾坐下,方春雪主动搭话道:“夫人是要去俪县吗?”
妇人点了点头。檀郎笑起来,接着说:“我们也是去俪县的,夫人若不嫌弃,我们搭个伙儿?”
船家插话帮腔道:“是呀,夜里黑,你们三个女人家搭个伙儿也好。”
方春雪偷摸着乐了,檀郎无奈道:“我是男的。”
这下,船家惊得睁大了眼,连那美妇也“咦”了声,不禁抬手掀开帷帽上的面纱,露出张美貌娴静的脸来。她打量一番檀郎,这才捂起嘴笑说:“好呀。”
三人干脆闲聊起来,这妖怪所化的妇人自称住在俪县外,家中有公婆丈夫,此前渡河到娘家探视,多谈了几句竟不知天色已晚。方春雪常年混迹附近,暗里问了些俪县情况,妇人都答得出来,能对应上。两人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真是个化形后同人好好过日子的朴实妖怪?
下了船,黑灯瞎火的,三人沿路往俪县去。那妇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檀郎和春雪并排在后,春雪在船上时还好,来了暗处再一想前面走着的是个深藏不露的妖,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檀郎看出她怂了,凑过去小声说:“要不我们现在回去?”
“棠仰和姑爷在忙,万一真有什么事,怕也来不及了。”方春雪摇头回说,“见势不妙我们再跑也不迟。”
檀郎想想也是,默默拉住了方春雪的手,两人手握在一起,彼此都安定下来,不做声了。
妇人边走边说:“小兄弟,你妹子眼睛似乎不方便,路上黑,不若你拉着她走?”她回过头,见两人手正拉在一起。随着步伐那帷帽面纱微动,露出若隐若现的嘴唇。她似乎意味深长地笑笑,又道:“看妹子对俪县挺熟悉,二位家在俪县?”
方春雪刚张口,檀郎抢先回答道:“不是,过去了还要找地方住呢。”身旁,春雪灵机一动,接说:“夫人会讲本州话吗,我官话其实说得不太好。”
“说得挺好呀,”夫人嘴上这么说,却体贴地仍是换了方言,“你们是兄妹?”
方春雪刚想说是,檀郎又抢道:“不是。”
妇人又笑,春雪干脆和檀郎松开手,自己壮着胆子上前去,又和她攀谈。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姑爷套话时那一套套,春雪绞尽脑汁和她聊着,不知不觉走完了半程。檀郎自己在后面并不搭话,春雪从前常年靠走来往东河县与宪城,体力比寻常女子好得多,这妇人走到现在不休息也不喘气,可能也算是个破绽。
刚想完,妇人停下脚步,“我们歇歇脚吧。”
三人在路旁的树下歇脚,大树粗壮的根须冒出土地,方春雪和妇人干脆坐在上面。檀郎抱臂靠在树后面休息,这一天折腾,他同春雪其实也都乏了,不再说话便只有虫鸣嘶嘶,还有两人的呼吸,妇人安静得好像随时便会消失。檀郎正思考着什么时候撤退,阵阵夜风袭来、裹着些许古怪的气味。他思绪一顿,仔细闻了下分辨,悄悄转过身,瞥了眼妇人。
休息得差不多,三人再次前往俪县。妇人住在俪县外,远远的便能看见有户人家仍有微弱的灯火亮着。她露出淡淡笑意,指着那灯火说:“看,那边是我家,我丈夫给我留了灯。”
方春雪同檀郎将信将疑,两人对望一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妇人取下帷帽,邀请道:“谢谢你们陪我,进屋喝口水吧。”
只得硬着头皮跟妇人走进小院,她轻轻叩门,屋里有个面貌普通、却看起来很和善的男人开了门,见到三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对妇人假作埋怨说:“怎么才回来,我都急死了!”
“急什么,这不好好回来了。”妇人笑嘻嘻的,睨着丈夫道,“这两位是路上同我做伴的,请他们进来喝点热水。”
男人听了,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进门坐下,还不忘小声交待说:“父母睡了,两位小些声。”
那边妇人业已进屋,轻车熟路地过去倒水了,男人也起身去帮忙,一派夫妻恩爱之相。檀郎犹豫不决,低声道:“怎么回事,这男的是妖?”
方春雪也摸不着头脑了,她偷瞄了眼夫妻俩过去的方向,“不是呀,难道真是一家子?”
话音刚落,妇人走了回来,她丈夫在后面端过两碗热水,檀郎和春雪道了谢浅浅啜了口,妇人又说:“天也晚了,二位正在找住处,家里倒正好有间偏房空着,不如留下天明再走?只是不知……”
这下檀郎不敢做主了,他瞄了眼春雪,方春雪面不改色地点头道:“那麻烦了,真是谢谢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