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咱们说话再轻一些,六宗子睡着了。”说着她又拨开江潭额发,拭去他眉角薄汗,笑着对江杉道,“你瞧,冰雪娃娃似的,都要化了还不醒,睡得该有多香啊。”
江杉却似不愿多看,只捻起一粒冻樱子,低低“唔”了一声。
明姬莞然抿唇,“妾以为,再如何亲近寒冷,小孩子总还是喜欢温暖的地方。”
江杉便道,“你的意思是……”
“让他在这里多待几日,等到旦会之后再走可好。”
江杉缄然片刻,同意了。
江潭在过分柔软的毯子中苏醒时,只觉自己陷在一把熏烧的馣馤里,眼皮像是给这香气糊住,压根睁不开。
动一动,指尖就触到一枚镂花小球。他用手握了一回,觉出是书中读过的卧褥香炉,不禁曲臂而上,张指浅嗅,暗道果是浮在身侧却更加浓稠的沉水香。
这陌生的床榻一点光都不透,他不知现在是何时辰,只听到远处隐有鸟雀细碎啁啾。
原来昆仑的春天这么早就来了么。江潭想着,摸索着将帘幔扯开一道缝。
外头果已放亮。他揉揉眼爬起来,穿好靴子,取了榻角柜上备好的温水来洁面净齿。
“御下。”候在屏风外的宫人听见水声,自通报了一声,“可要用早膳么?”
“好。”江潭起身走到月桌边,看着两名侍女置盘奉盏,一会儿便摆好一桌早饭。
他自将各种花果制的点心和蜜水落下肚去。饭食快要用毕时蓦然想起什么,遂对静立一侧的侍女道,“今早的礼篮在何处。”
“回御下,您的礼篮收在飞香殿,暂时由宗妃保管。”
“嗯。”江潭点了头,“你能带我去么。”
“回御下,宗妃吩咐过了,待您用过早膳,就请您同去玄圃饮冬茶。”
“好,走吧。”江潭跟着人去了玄圃。刚绕出五趾回廊,便望见江杉和明姬在一株石榴树下打秋千。
他顿了顿,只对侍女道,“你回去吧。”
侍女领命退下后,江潭行到从心亭里,坐下来就开始倒茶。
他从炉上执起茶壶时被明姬瞧见了。她歪了歪头,很是轻快地笑了,“先过来吧,那茶还要煮一煮才入味儿呢。”
江潭放下壶,不过去,仍是默默地看。
江杉掌住绳子,试图再将人推得高些,“别管了,这孩子从来都这么奇怪。”
却听明姬不轻不重道,“真的吗?”
她回过身去,冲着江杉浅浅一笑,“妾却听说,没有孩子生下来就是奇怪的。如若有,那或是成长中遭了许多磨难,方才养出了不与众同的性子吧。”
江潭眨了眨眼。
江杉顿了片刻,却是为之解颐,“我倒没看出你如此宝贝他,居然为了个小不点念叨我么。”
“妾身不敢。”明姬淡淡道。
“不过你总不能为我诞下子嗣,就这么收了小六倒也凑合。”江杉沉yin道,“当然,这事情得需你自己乐意。”
“那么六宗子该如何称呼呢?”
江杉眉宇淡漠,“叫他小六就好。”
明姬眼底婉转,似嗔非嗔,“宗主,妾是在问六宗子的名字。”
江杉笑了一声,“你倒是好奇得很。”
但他什么也没说。
这边江潭还在等茶煮好,望天望地的间隙不时瞥见那两个卿卿我我,恩爱非常。
秋千随风起落,光影蹁跹间,很多蝴蝶与碎花细叶一并绕着他们飞。
江潭想,金凝说父王最喜欢的人是母妃,但如今他待明姬的恩宠也做不得假。
他转看着白气蒸腾的壶盖,想,应该差不多好了吧。
正当此时,有宗人沿大道而来唤走了江杉,说是洛司祝有要事禀告。
明姬便停了秋千,走到亭中,坐在江潭对面,“六宗子,冬茶下炉之前,咱们玩儿一回对对子,好不好?”
“嗯。”小孩微微颔首。
“好。”她举目嫣然,“我叫做崔皎。”
“……我叫做江潭。”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怎么写的。”明姬想了想,微微一笑,“是……江天一点潭影中的潭吗?”
江潭怔了怔,眼色深了一层,“嗯”了一声。
“是个好名字。”明姬支颐而笑,着手倒起茶来,“六宗子,今后你可愿留在此处?”
江潭早已想好此节,便是对答如流,“此后,我不会再出步雪宫,也将不再赴宗宴。”
明姬一愣,“这是为何?”
“往日赴宴,我都是由金凝带着。此次行宴,便算作送她一程。”江潭镇定道,“金凝既然不在了,往后我也不会来了。”
“你倒是有情有义。”江杉乍拂花枝而来,眼中深意连连,“金凝还有遗愿未了,不如就由你来替她去做月亮谷的守墓人?”
“宗主来得正好。喏,今日第一品呢。”明姬将首茶奉上,唇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