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雍炽只能收敛情绪,装作淡然的模样,一边思索一边在书房里踱步。
花梨木的置物架上还摆着春闱倒计时的牌子,雍炽走过去翻动两下,觉得甚是可爱。
说不理他,齐宥就真的拿出了书本,板着小脸坐在桌后默默温习明日的功课。
本来是为了做个样子,慢慢也就看进去了。齐宥垂眸看书,忽觉耳畔凉风习习。
一抬头,吓得他差点把书扔了。
雍炽长身玉立,正站在他身侧持着蒲扇,一下一下的给他扇风,烛火下的俊美黑眸盛着笑意,定定的看着他。
齐宥忙避开扇风,扔下书本站起身。
雍炽向来倨傲,又是万金之躯,竟然会做小伏低来伺候自己?
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景象。
雍炽看向齐宥,笑问:“不热了?”
何止不热?齐宥觉得自己后背直发凉。
“陛下不必如此,臣……不热。”
“撒谎。”雍炽伸手帮齐宥整理黏在脖颈处的发丝,声音很沉:“阿宥,你总是在骗朕。”
齐宥:“……”
他拿捏不准雍炽的态度。
若雍炽强硬倨傲,他也可以恭顺冷漠。
可偏偏,威逼中夹杂着一丝笨拙真挚的讨好,让齐宥无法招架。
他在雍炽清冷深邃的眼眸中缩着肩头:“陛下万金之躯,怎能给臣打扇……”
“朕喜欢。”雍炽把齐宥摁坐在椅上,□□的胸膛环在他身后,不由分说摇扇道:“好了阿宥,从今日开始,不许再和朕赌气!”
动作是温柔取悦的,语气却仍是命令的口吻,还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凌厉。
言外之意是,朕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朕既然已主动来齐府,那一切就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好像只要他愿意低头,那过往的一切伤害都可以在顷刻之间消弭。
狗雍炽,认个错都是压迫傲慢的意味。
齐宥抬眸看向他,唇角闪过冷笑:“陛下真是肆意,想处置臣时,圣旨一下,臣无可反驳,也无力反驳。想要和好如初,也是一句话撂下,臣就要再次被您摆布?”
雍炽被他的笑意激得微微皱眉,语气微冷:“阿宥,你是在质问朕?朕倒是想问问,到底是你轻慢了朕,还是朕摆布了你!”
齐宥抄话本上的情书戏弄他,事情已过,他也不愿追究,只是他已经亲自来到了齐家,齐宥为何还要拒人千里之外?
说到摆布,难道不是他这个皇帝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齐宥偏过头,已然不愿多说,伸手按按眉心,一脸疲色。
若是二人没有共处一室,以雍炽的性子,话说到这份儿上,定然不可能主动低头。
可齐宥就在他面前。
烛光把少年的身形勾勒得温润单薄,狭长漂亮的眼尾,也染上难言的落寞。
雍炽立刻觉得心密密匝匝的疼,他不想争论,也不愿再旧事重提,那些曾经在意的事,都飘渺到不值一提。
他看不得齐宥受委屈的模样。
闷着头一声不响,雍炽把齐宥撑着脸颊的手扯到眼前。
手掌心光滑可爱,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可雍炽却不由自主的轻轻按了按,声音微哑:“还疼么?”
齐宥呼吸一滞,偏转过头不去看雍炽。
少年的侧脸被烛火映亮,让雍炽蓦然想起,他们在射场捉鱼那日,自己的手不小心扎进了刺,齐宥认真给他吹伤口时的侧脸。
少年那么在意他的疼痛,可是自己却打了他。
虽然只是十个手板,雍炽心底却翻腾着难以言喻的自责心疼:“炽哥哥给乖宥宥吹吹,好不好?”
昔日的甜蜜一下子涨满心头,齐宥把双眸睁大,猛然将手抽离:“陛下真的不必如此。”
雍炽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做,微微怔在原地,手掌依然向上摊平,像是在确定他的离去。
下一刻,雍炽心底涌出难以言喻的慌乱:“阿宥……”
齐宥微微闭上双眼,整理心情后缓缓开口:“陛下,那日我从国子监回来,到了晚间,哥哥爹爹都未回府,我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我觉得……他们可能因为受我牵连被你下狱了,甚至会想……你会不会因此事牵扯我哥哥。”
雍炽嘴角噙起苦笑:“朕又不是毫无人性的禽兽,怎会……”
他的确长成了暴戾的性子,但并不是如传闻般嗜杀,即使之前,齐家百般在朝廷忤逆他,他也是想叫来齐小公子戏谑一番,从未真的动过杀心。
在齐宥的心里,自己究竟是何种样人?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对陛下其实……并无多少信任。”齐宥声音很轻,一字一句道:“甚至在内心深处,我觉得陛下总有一日,会厌弃我甚至……杀了我。”
这是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每次关键时刻,都提醒着他远离雍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