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先到老太太跟前,先与人请安,老太太不叫她磕头,把人搂到自己身畔,笑说:“可是又大一岁了,你这丫头最有福气,日后也定是这样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去吧,与你嫂子姐妹们玩去。”顾运在这里吃了长寿面,还要老太太陪着她吃了一样的一碗,得了老太太给的生辰礼,才溜溜达达去玩了。大nainai把席面安排在花厅,一应都是常来往的姑娘,没有夫人太太们管着,过这样的生辰小聚,她们是在愿意的,还要了几坛子果酒,将桌子都摆在一起,先就行起酒令。顾运是个人来疯,气氛起来,她比谁都会玩,又本来是个才思敏捷,度有诗书的,对上谁都不在话下,一屋子人,笑声几里远都能听见。她是寿星,各人都来敬她的酒,十几二十人,都来灌她,虽然是果酒,一番轮流下来,喝下来就已经双颊绯红,眼睛水润带光。“可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倒下了。”顾运推酒,一双水润的眸子半嗔着看人,求饶。还是顾存珠极贴心,抽空夹了一筷子菜过去,喂给姐姐吃。实是顾运喝了一肚子酒水,现略离得她近些,就能闻到一身的果酒味道。一位小姐挑眉而笑:“她们的都喝了,只不喝我的,是个什么道理?我只不依。”顾运推也推不掉,又不禁人激,人家多说了几句,她就哈哈应下,“好好好,喝,我都喝。”又要喝酒,又要作诗,是十个脑子也不够用,顾运只觉得自己眼前雾蒙蒙,要花了似的。还是大nainai来调解:“那玉芙蓉待会儿要唱贵妃醉酒的戏,这戏现在最火,他们这会儿怕是在已经在上妆,姑娘们醒醒神,别反把自己吃醉,叫别人看着咱们笑话了。”听得一位小姐呀了一声,说:“竟然请到他了?我知道他近来在镜京中是极有名气的,就是那些府邸本来养着戏班子的也都愿意看他,请他去,也并不是唱的什么新戏码,都是说他声音清亮好听,扮相更是上乘,上回我婶子府上办宴会,想请他,都没请着呢。”见她们说上这个,大nainai一面低声吩咐人去端解酒的汤茶过来,叫这些姑娘小姐都吃了。顾运笑:“果真这么好,不听一场都是我的遗憾了,可要去识见识。”饮了解酒汤子,又喝茶漱了口,这些小姐方叫丫鬟扶着,花园子摆着的台子下看戏去。这处位置也选得好,北面靠东偏僻的位置,背着Yin,又通风透气,前头台子是一处水榭。除了一出贵妃醉酒,顾运又另点了一个自己爱听的,其余的就都给别人点。最后一共点的五册戏。但只有前面两出是玉芙蓉唱的,后面三出是如意馆的其他角色唱。顾运不以为意,两出就两出吧,叫人一名角儿连唱五唱她也不好意思,又不是那等没人性以势压人的人家。才想着,那头台子,穿着戏服的人就上场了。主角自然是“杨贵妃”。施施然抬手上来。顾运抬眼看去——那高高瘦瘦的柔美身段儿,穿着水粉色的戏服,莲步轻移,十分惹眼。一行一能,举手投足,都是韵律章法,脸上上着粉,双眸含情,勾挑拉丝,情意绵绵,欲语还羞。方一开口,那如怨似嗔的清亮声音直击人耳膜,让人不自觉心头一阵。太抓人心了。顾运揉了揉耳朵,怪道能成角儿,受人追捧呢,这是有一把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唱到悲情时,如泣如诉,亦嗔亦笑。“这也太会了。”顾运忍不住自语说了句。不独她,这玉芙蓉一开口时,旁边坐着的姑娘们,一下都噤了声,Jing神眼睛全汇聚到了台上之人身上。玉芙蓉一连唱了两场,结束后下了台,去顾府给准备好的屋子去换衣卸妆去了。顾运悄悄溜了,跟了过去。这人唱得好,在顾运眼里相当于上辈子那种高端搞艺术的人才,又稀罕他的品貌,便想认识认识。玉芙蓉那里,小丫头刚给他卸下了妆面。顾运过来,这些如意馆的人也都并不敢拦着,只朝着里头喊了一嗓子。小丫头忙跟玉芙蓉说:“顾家小姐过来了,约摸是跟你说话的,你晚一步再去换衣裳。”话才说完,就见一个玉面小姐进来,真真是,生得十二分的整齐好颜色。他们这些见惯了好皮相的,都觉得眼睛恍了下似的。随即忙低头,不敢很看,顾运朝着玉芙蓉走过来。玉芙蓉就站了起来,合手朝着顾运行了一个礼。顾运这样上下一看,才发觉,这人身量极高,却也瘦,难关穿上衣裳这般好看。脸上的彩妆没了,浓眉配着上挑极有神的凤眼,端是个好模样。她眼含欣赏,看着人,认真询问:“我见你唱得极好,又听你最近声名大,才想来看看,你叫什么名字?”玉芙蓉见这位小姐脸嫩,想来应是年纪不大,态度落落大方,眼睛里竟是真的透着真诚的喜欢,并不似以往所见那些叫人恶心的浑浊欲色的眼神。便说:“在下俗名冯慕缘三个字。”
顾运又细问是哪三个字,对方一一说了。“今年几岁了?”“年已十九。”“噢,我忘了。”顾运拍了一下额头,“你唱得极好,我要给你赏钱。”她在荷包掏了掏,却发现里头没放银票,只有几粒碎银子,自然是不够给这人的,不然可不是赏人,是羞辱人,好在翻出来一对白玉雕成的小兔,原是她爹送给她的小玩意,一盒本有六只,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后来被她玩得掉了两只,不整数了。这两只也不知道几时塞进来的,不过正好。“这个给你,奖励你唱得好。”顾运眨眨眼,把玉兔递过去给人,又嘻嘻一笑。眼睛时而迷离,冯慕缘一眼就看出这是喝多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