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璧差点被说服,想起父亲的警告,咬牙沉着脸不吭声。
燕云歌见状便也罢了,改与燕行讨论如何能激得朱娉婷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三人说了近两个时辰的话,燕云歌走前看了沈沉璧一眼。
沈沉璧跟着她出了县衙,一同上了马车。
“沈大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让你更了解陛下的为人。”
沈沉璧突然想起那日城墙之上的事情,脱口道:“朱大人没死!他在陛下手中?!”
燕云歌笑着说,“沈大人很聪明。”
她没说的是朱明杰一直在她手中,有血影看着,现关在她新置的宅子里。
沈沉璧反应过来后是胆寒,是毛骨悚然。
这就是帝王心术么,养着工部十几年,给与荣耀的同时又暗藏着杀意,朱大人这等老狐狸尚且不是陛下对手,那他父亲——
良久,沈沉璧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知晓两件事,一件是我无意里听到我父亲与母亲的谈话,一件是此次出发前,父亲与我说的。”
燕云歌认真地看他,等着下文。
“父亲曾与母亲说,宫里的嫔妃甚至是他国进贡的美人,都少有善终,你可知为何?母亲不知,父亲说,因为陛下纵容皇后善妒。”
“父亲曾进宫给妃嫔诊治,带路的小太监却将他引到了皇后处,父亲不小心看见陛下掐着皇后的脖子,龙颜大怒说——你该死!”他犹豫了一番,声音模仿着那愤怒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朕永失所爱!”
沈沉璧细腻的嗓音实在装不像凶狠,燕云歌依然听得怔愣。
陛下最爱的不是梅妃么?还是说……
她突然想起梅妃那副独具异域风情的五官,心头不由猛跳,她隐约有个不好的怀疑,却觉甚是荒唐。
那头沈沉璧还在说,她挥手打断,沉声道:“沈大人还不明白吗。”
“什么?”
“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她执掌后宫得无上殊荣,这样的女人何以会与娘家离心,会多年无子,甚至落了好妒好杀的名声?”
沈沉璧惊讶,咽着口水说不出话。
“陛下对皇后的一味纵容,焉知不是成心养废了她?若非皇后及时将太子和华阳公主过继到名下,三人成团取暖,眼下不定要在哪座冷宫苦熬。”燕云歌直言不讳道。她对这等下作手段固然不齿,但没有女人深陷情爱给予机会,何以自苦至此。
沈沉璧想明白一些事,沉默了许久才道:“陛下使两面手段,又自以为瞒得很好,未想会……“他叹了一声,“当真是以害人始,必将以害己终。”
燕云歌下意识想回陛下坐拥江山,子孙不息,他害自己什么了?
又想到沈沉璧男子身份,自然会为他们男子说话,便作罢不言。
于心里,忍不住笑这世道可笑——自古只见女子守寡,少见鳏夫守节,更有甚者男人过了百日续弦,都还能获得邻里称赞,赞他一句对亡妻情深。
可若是孀妇想改嫁,那便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真是,荒唐。
想到那句‘因为你,朕永失所爱。’在这暖暖午后,她竟觉浑身冰凉。
宫闱女子仅是存身都得费尽心机,哪里余的出感情去爱一位薄情的帝王,她们不过是金笼里的翠鸟,豢养着好玩,逗弄着挥展羽毛显得好看,至于真情,保命尚且来不及——她不信宫中哪个女人会有真情。
她以己推人,想自己如此,那些女子当也是如此。
再一想到腹中胎儿,想到还要忍受它到足月,她握紧了拳。她心中毫无为人母亲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厌烦,厌恶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孽肉,未出生就能逼得她和无尘反目,威胁到她的仕途,烦心若非堕胎会危及自身,她早在知晓那日就将它打落,如今只能借着少进食少入眠,妄想能使胎萎不长,自然死去。
可让燕云歌失望的是直到入了冬,她第一次感受到腹动,那孽胎都在提醒着她,它活得很好。
她终究死了心去,整个人难免萎靡不振,意志消沉起来。
惠州的冬天比盛京的还要冷,燕云歌越发离不开屋子,除了身子的笨重,不时会在片刻间睡去也让她离不得人。
她常在睡梦中能感到有人轻轻替她掖着被角,那熟悉的气息,带着轻不可闻的叹息,在她醒来时只留一室的孤寂。
停雪的日子,她也会披着厚重的黑裘出外闲庭信步,兴致好时也会去衙门看燕行办公,找沈沉璧对弈。
至于计划,弹劾何宴的折子她已命季幽快马送回盛京,料想不出元月当会有结果。
鹅绒白雪,带着逼人的寒气落在她手心,她仔细端详,竟想分辨出它与山中那些年的雪花有何不同。
寒风在此时倒灌进脖子,冻得她拢起裘风,缩起了肩膀。
手中的雪花自然也消散了。
“净心。”
风雪中有人唤她,她未敢回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