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这症结解开,这家伙只怕真会将他关押到老死。更何况......时候不等人,要在晋北一带的乱局中得以保全,一刻也大意不得。
梅洲君在他怀里佯作睡着,等后者的呼吸渐渐沉实了,才睁开双目,腰上便被警告般握了一把。
当真是属狗的!
“少督军?大公子?陆雪衾?”梅洲君道,“横竖你也醒着,别修闭口禅了。奉秋他们怎么样了?绑匪都得亮一手rou票呢,怎么落到你手里就跟沉了湖似的......”
半点儿回音都没有。
“我家老头子难伺候得很,此番又入了日本人的眼,你冒险保人,恐怕也惹了一身腥吧?”
陆雪衾半晌道:“你也知道是一身腥?”
可算是撬开话匣子了。
梅洲君叹道:“我不生事端,事端自会找上门来。这一回倒真是多亏了二公子,他怎么样了?”
做大哥的道:“活着。”
梅洲君虽早从他的态度中窥见一二,听见这句准话,依旧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在鼻端嗅了一嗅。枕边人有一瞬间的紧绷,反手将他腕骨扼住了。
“枕戈待旦,何苦来哉?”梅洲君道,“磺胺粉的气味......大公子面冷心热,想必是亲自看顾取子弹了,等二公子醒来,汪汪两道泪泉是少不了的。金钱鼠尾油......红净亦在身边?不错,这地方缺医少药,料想也不会放他。只不过——今日怎么没了烫伤药的味道?大公子,你背上的烧伤好了?”
陆雪衾以指腹抵住他滚动的喉结,稍一用力,道:“闭嘴。”
梅洲君声带受制,咳呛了一阵,转而以气声道:“陆雪衾,你不肯以后背示人,这几日鲜少露面,不单是有要务在身吧?那一日,你从火车站爆炸中死里逃生,甚至比我先一步到了晋北,却腾不出手来收拾我这叛徒,赤雉他们都失控了,你身上的伤很重罢?”
陆雪衾并没有动作,梅洲君在他怀里转侧过去,以手按在他肩侧,悄然向后背淌去,两枚指头猛然在肩缘立住了。后者的肌rou链便rou眼可见地开了锋,硬梆梆地格挡着他的探寻。
梅洲君一字一顿道:“是植皮手术?”
陆雪衾霍然起身,道:“看来铁链还不够,得找个铁笼子才能关住你。”
梅洲君道:“你可饶了我吧,我只不过说了句老实话。说起来,大公子这样一表人才,却是色中饿鬼,那一天把背后的缝线挣裂了吧?难怪大不如从前......啊!”
话音未落,陆雪衾已扼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把按进了软枕之间!那缎面齐齐倒灌进他口鼻中,除洗发膏的淡香外更有一缕性事过后的生腥气,他仅仅是嗅了一嗅,胃里便猛烈翻腾起来。
“挣裂了又如何?”陆雪衾俯近他耳边,以一种古怪的语气道,“缝线用的是你一缕头发。”
梅洲君倒当真被呛住了,伏在枕衾间猛烈咳嗽起来,陆雪衾五指如铁钳一般,他眼前很快就黑斑乱窜了。
这种压迫感他再熟悉不过,陆雪衾的暴怒往往裹挟着凶险的情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几如同时冲上礁石的两股急流,拉锯之中,波光激荡,他不知多少次险些溺毙其中。
但这一次,他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杀机。
“大公子被戳中了痛脚,不能如从前般逞威风,不如杀了我灭口......嘶!”
他后颈上都是咬伤和淤青,雪白的皮肤紧绷着,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暴行?一股钻心的痒痛顺着那铁钳般的五指,深深吃进了rou里,他脸上痛色乍露,又被压制下去了。
“从前?你还会想起从前?”
“昔日所赐,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的是恩还是仇,两人俱心知肚明。陆雪衾目中生寒,却避而不提,只是道:“这地方缺医少药,麻药不足,针线入体的时候,我忍不住在想,能令你背叛我的到底是什么?是筹码不够重么?”
“够重了,压得我都透不过气来......咳咳......”梅洲君艰难道,从枕头里挣出来一线,“我可没卖你,只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调查过了吧?我们在圣玛丽医院遭遇了伏击,那里头并没有陈静堂。这一手声东击西,必然是因为行动计划走漏了风声,这么一想,大公子怀疑我倒也无可厚非......怎么,那一日你的人死伤颇重吧?多年基业一朝尽丧,虎落平阳,翻作丧家之犬,大公子若是揪不出叛徒,可当真无颜见江东父老啦!”
陆雪衾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扼住他下颌,往侧面一扳,只见冷汗涔涔中,他的脸孔竟透出奇异的chao红来,瞳孔亦直勾勾的,仿佛高热之中望见了似梦非梦的残影。
“这便发怒啦?”梅洲君一笑道,“同等滋味,是你陆大班主令我尝遍的。”
他被铁链锁了这些天,就是泥人也烧出了三分火气,陆雪衾身上那些偏激和执拗亦无形间侵入他骨血中,新仇旧恨齐齐翻涌,岂能不在口舌上泄愤?
果不其然,一束陡然加重的呼吸直直打在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