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腕?”陆雪衾道,摩挲着年轻人手腕上尚未消退的淤青,忽而伸手抓住了那一只铁罐,剜出一大块碧青的膏体,捣进了年轻人口中。
“舔。”
药引强烈的刺激性混合着鱼血的腥臭,令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但那点儿抗拒很快就被席卷全身的药性消解了,他脸上冷汗直流,瞳孔扩散,两颊却泛起了异常鲜艳的血色。
陆雪衾搅弄片刻,抽出两指,牵出一缕半透明的银丝。即便在这最不应当的时刻,陆白珩的心依旧漏跳了一拍。
大哥是要用药性来麻痹他的知觉么?
最后失去力气的,是那一双手,年轻人的小指微弱地抽搐了一下,终于不动了,任由刀锋悬在手腕上。
“动手!”
——砰!
枪声来得突如其来,陆白珩甚至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开的枪,但那一发子弹已然击偏了刀锋,发出一串瘆人的刮擦声。
“大公子!”赤雉公勃然变色道,“你是什么意思?”
陆雪衾一击得手,便将枪随手抛在一边,转而握住刀锋,往外一扳,刀上赫然是一道长长的子弹灼痕,将刀身三七对分。
陆白珩呼吸一窒,终于明白了大哥的用意。陆氏的另一条规矩,手下人一旦犯错,领事的应当一同受过,他们两兄弟却是不在此列的。大哥要代这家伙受刑?
果不其然,陆雪衾冷冷道:“他是我的人。照规矩,他出三指,我出七指。他断腕,我便得卸去一条右臂。”
“大公子,你可还记得,你这一手枪法还是赤雉教的?如今你用这双手来要挟我?”
“要挟?”陆雪衾道,“我只是学雉公以身作则罢了。”
他伸出右手,覆在了年轻人的手背上,一把攥紧了。
“动手。”
赤雉公颊侧的青筋霎时间条条绽出,哪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陆白珩依旧感受到了他身上爆沸的怒意,大哥却面色平静,隔着雨帘同他冷冷地对望。
这样的沉默显然是极为可怖的,陆白珩牙关发冷,不知道默数了多少次呼吸,忽然间福至心灵,大哥是在倒逼赤雉公松口!
“雉公,照说起来,这家伙也是我招惹来的,我也难辞其咎,得剁两根指头。”
赤雉公猛然转过头来,喝道:“二公子!”
哐当!
就在他气息大乱的瞬间,陆雪衾闪电般抓住刀锋,甩手扔回了鱼案上。
“雉公,我无意拂你的面子,”陆雪衾徐徐道,“你既然下不了决心,我便来做这个主,火棘鞭,三十六鞭,应当不至于不能服众吧?”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陆白珩背后就腾起一股火烧火燎的剧痛。三十六鞭乍听起来是宅心仁厚,却是人体所能耐受的极限,淬在鞭身上的火棘汁最适宜于严刑逼供,只要沾上一滴,便有灼心之痛,数月方能缓解。
陆白珩亲眼见过死士受刑,前三十六鞭,已是生不如死,到了第三十七鞭,背后皮肤瞬间齐齐爆裂,血溅三尺,当场毙命。
但这一种刑罚,却并不是用来处理叛徒的。死士犯了大过,若还存着一线回头的期望,便会自请受鞭,以求戴罪立功。
赤雉公道:“看来大公子是铁了心,要将他收在麾下了,只是此人心中生恨,大公子未必能抓得住他。”
“抓不住?”陆雪衾低头凝视着年轻人的面孔,忽而道,“梅洲君。”
年轻人分明已经因为药性陷入了半昏迷中,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猛地挣扎了两下,五指死死扣进了泥地里。
“难怪你一心想着进城,你想回家。晋北梅氏的大少爷,出国留学数年,却因故流落到了戏班里,四处辗转,有家不得回。直到今天,你为了引力行社突袭十里亭,设法传讯给了城中的熟人,”陆雪衾道,又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梅洲君。要查出你的身世并不难,你父亲近年来经营不当,生意惨淡,若有外力插手,恐怕连祖产也保不住,你是聪明人,梅家可以少一个久不归家的纨绔,但你父亲离不开万顷盐田,是不是?”
梅洲君瞳孔扩散,根本不能聚焦,嘴唇却微弱地翕张了两下。陆白珩听不见他的声音,却读懂了他的口型。
——疯子。
“白珩,把通行证烧了,”陆雪衾低头道,“梅洲君,等你听话了,我会亲自——带你进城。”
他大哥的语气再平静不过了,陆白珩却感受到了一股扭曲的寒意,心中所思,竟和梅洲君如出一辙。
大哥是疯了!他不会想不到,强留年轻人在身边,会埋下何等的隐患,但却一意孤行至此,几乎称得上是疯魔了。到底是大哥经年压抑的欲望终于到了决口的时候,还是年轻人身上那种魔魅般的力量,一步步引得他发了狂?
“赤雉,我再问你,火棘鞭,三十六鞭,够是不够?”
赤雉公咬牙道:“既然大公子一意孤行,来人,取火棘鞭,我亲自动手!”
陆雪衾颔首,脱下外套,死死蒙住了梅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