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读了两年书,可见林如海也不是个会教学生的。贾政这样想着,全然忘了自己跟林如海寒喧过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更忘了自己除了眼前这两个,还有一个儿子叫贾环。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林如海,坐在这里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自在。他在心里把贾珠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功课加了又加,勉强平复着自己起身走人的冲动——贾政是贾敏的兄长不假,可自己也是他下帖子请来的,还是让贾珠亲自上门送的帖子,否林侍郎刚进京忙着与自己的同窗联络感情,哪有功夫与贾政在这里枯坐?
结果你现在给我摆脸子?!
“回京后,功课可否落下?”林如海最终还是选择问贾珠的功课。
哪怕昨日贾珠才送了一篇时文到林府,还是老实的站起身来,说起自己这段时间不解的问题。有问题自要解惑,林如海便旁征博引的跟贾珠探讨起学问来。
期间贾政几次想插嘴,却发现贾珠问的与林如海答的,并不是大家普遍认可的东西,反有离经叛道之嫌。又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的贾政,猛然站起身子,向着贾珠冲了过来:“圣人之言,也是你能曲解的,如此大逆不道,简直有辱圣贤,我都替你羞得慌。”
纵是早想到贾政会有此一出,贾珠还是对他不忍直视,你骂的虽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的先生就坐在你面前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不是打林如海的脸吗?
林如海的脸并不是那么好打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圣人微言大义,有教无类。当年百家争鸣,至汉董仲舒方休。可是治国用法,行策以墨,仍为正道,怎么在舅兄这里就成了有辱斯文?”
贾政老脸胀得通红,向着林如海恨恨道:“别人如何我不管,可是我的儿子我还管得。有我在一日,便不许他如此曲解圣人。”
林如海冷笑一声,深深看贾政一眼,连话也不多说一句,起身便走,边走还边向贾珠道:“既然贾员外郎如此大才,你只管跟着他做学问便可,日后不必再说是我的学生。”
自来文人相轻,贾珠要的便是贾政没有借口与林如海亲近,免得将来让林如海被他劝说倒向四皇子一脉。现在愿望达成,自是上前一步,拦着林如海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姑父用心教导我两年,我若突然不认姑父做先生,日后还怎么立足?”欺师与灭祖之间,贾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灭祖。
贾政气的快翻白眼,自己这个亲生的父亲就站在这里,贾珠说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不管日后怎么孝敬自己这个亲爹,自己在林如海面前都会矮一头,何况看他回来这几日,将来不孝敬自己这个亲爹,简直就是必然。
“贾珠,今日你敢迈出这书房一步,便不要认我这个父亲!”贾政气急败坏的喊出来,外头人人都说自己的女儿是因为林如海才得封,已经让他没了面子,现在长子又视林如海如父,自己这里子也让人扒光了。
贾珠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还是不停的向林如海赔着不是。林如海听贾政那句不认贾珠的话,也气的面色铁青,回头看向贾政的目光如同看傻子一样:“贾珠是你的长子,他是马上要春闱的人,你竟说出不认他的话,是想毁了他的前程吗?”
贾政一下子语塞,|在这个孝字大于天的时代,不被自己的父亲承认,等于在脑门上明晃晃刻下不孝两个字,别说前程,便是人也不用做了。
一家若出了不孝子,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可是要让贾政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着林如海承认自己说错了话,更不可能。他向着林如海冷哼一声:“即是不孝子,便是有了前程也不过是误人误己。”
林如海的冷哼声比贾政的还大,向贾珠狠狠瞪着眼睛:“你若是敢出这书房一步,日后便不是我的学生。”
两句同一个意思的话,谁为贾珠考虑很是分明。贾珠不再迈步,而是跪下,向快走出房门的林如海重重磕下头去。林如海脚下一顿便接着出门,留下快怄死的贾政与不用人叫就起身的贾珠。
还有一个看的瑟瑟发抖的贾宝玉。
本想冲着贾珠再发脾气的贾政,发现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眼神里说不出的嘲讽,那脾气便都憋在胸口。贾珠看了移时,才问一声:“老爷,我现在可以出书房了吗?”
“滚。”贾政能说出的只有这一个字,贾珠站起身拍拍衣襟,问贾宝玉:“宝玉要去给太太请安吗?”
能不跟贾政呆在一起,是贾宝玉巴不得的事儿,也麻溜的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贾珠出了门,连跟贾政告辞都忘了。
两人走出老远,才听到书房里摔东西的声,每传来一声,贾宝玉身子便哆嗦一下,看上去很是可怜。谁知贾珠的心黑到十二分,偏在此时问:“宝玉为何总也不来给太太请安?”
便是再天真的人,年纪到了有些事也知道对错,贾宝玉只好给自己找借口:“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
贾珠顺势道:“即是离不得人,你还不快回去服侍着。”
贾宝玉有些发懵:“不是还要给太太请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