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裴无洙可能便就此打住了,毕竟自她拜入秦国大长公主门下习武时起,秦国大长公主便悉心叮嘱过她:善武者更要戒骄戒躁、更要心怀怜悯。
学武是为了匡扶正道、悯扶弱小,而不应拿去逞凶斗狠……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毫无反抗之能的人动手,是可耻的,亦是可鄙的。
裴无洙一直努力着坚持践行秦国大长公主教导给她的原则,但今日的她,已经不是以往的正常状态了。
所以裴无洙并没有就此放过郑想,而是揪着他的发冠,一下、两下、三下……狠狠地把郑想的头往柱子上撞,直撞得郑想头破血流为止。
郑想被撞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印象,是裴无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扯了扯嘴角,冷笑着附在他耳边问道:“所以现在郑侯可以来猜猜看,今日本王若是在这里把你打死了,父皇又会罚我几个月的俸禄呢?”
郑想心中陡然一寒,几乎被骇得肝胆俱裂。
31. 熊孩子 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了。
裴无洙从震怒状态中恢复理智时, 荔情居内已经是一片狼藉,郑想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头上鲜血直流, 跟他一道过来的那帮纨绔子弟早逃了个没影儿, 左静然谨慎地躬身站在裴无洙的三步之外,撞上她回头,神色复杂地轻缓开口道:“殿下, 您……”
裴无洙缓缓地眨了眨眼睫, 其上被溅到的鲜血成珠滚落下来, 砸在脸颊、衣角上。
裴无洙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台过载的中央处理器,短暂的疯狂燃烧发热之后,被卡得直接进入了无悲无喜的应激状态, 只木木地望着左静然问道:“人死了么?”
左静然小心翼翼地趴过去探了探郑想的鼻息,挺直腰板, 慎重又戒备地朝着裴无洙缓缓摇了摇头。
看那样子,像是生怕裴无洙听到人还活着会冲过去再补一脚般。
裴无洙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心中一时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个情绪,只一片空落落的茫然,须臾后,她缓缓开口,轻声吩咐左静然道:“去给他请个大夫来吧。”
裴无洙想,她终究还是用了自己最讨厌的方式、最厌恶的方法,来放纵了自己一回。
——郑想与罗允毕竟不同。
当日在东宫一剑斩杀罗允, 裴无洙心中毫无感触, 只余些微的恶心。毕竟,罗允能因一己私欲偷工减料害死五百余名百姓性命还妄图栽赃陷害叫人顶锅做那替死鬼、被抓住后也依旧毫无愧悔只一心想蒙混过关……裴无洙杀罗允,一是为逼得东宫太子让步更改计划, 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在她看来,罗允这样的人本来就该死。
但郑想不一样,郑想是个令人恶心的人渣,他也实在应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向赵逦珺忏悔……但裴无洙并不认为自己有权利直接判郑想死罪,即便她本心再是厌恶这个姓郑的。
这和当初宓贵妃让她选“留”与“不留”,裴无洙几乎并没有怎么犹豫便划掉了另外一个选项的原因一般……她终究是无法做到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讨厌一个人,忌惮对方日后可能会对自己造成的、如今还未有的威胁,就选择去直接动手斩草除根。
因为不喜欢而剥夺对方生存的权利,因为怕为对方所害而先下手为强……这说到底不都是仗势欺人么?
由着个人喜好来评判对错、顺带倚仗着自己身居高位而随意欺辱对方,这和郑想倚仗强权折磨赵逦珺的那十年有什么不同?
裴无洙苦笑着想,她现在这就有点圣母心了,但是没办法,社/会/主/义把她改造得太好、太深了,搞得她还真是有点适应不了这个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古代社会。
“那倒不必了,”裴无洙心里正是乱糟糟地闹成一团,一道低沉稳重的中年男音从荔情居门口传了过来,裴无洙闻声望去,不由微微一惊,正要去见礼,却听得对方补上了后面半句,“本公已叫人快马加鞭去宫中请了太医过来。”
裴无洙一听这话音就不由默了,到嘴边的招呼堵在了喉咙口,颇觉好没意思般点了点头,随口道:“那就有劳郑国公了。”
然后一振衣袖,就打算出去找人回来安置洛青园的尸首了。
结果当然是被围在荔情居外的郑国公府仆从堵了个正着。
“郑国公这是什么意思?”裴无洙按了按腰间的青崖剑,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冷声道,“郑侯还在地上躺着呢,您这老胳膊老腿的,是也打算跟本王动动手么?……呵,这要是打坏了,怕真得有人参本王个‘不尊老’了。”
“五殿下误会了,”郑国公年过四十,容长脸,美须髯,一看面容就是个不怒自威的严肃人,听得裴无洙如此发冲的语气,也依然不愠不怒,只冷冷道,“您是君,在下是臣,臣怎可敢冒昧犯上向您动手。”
“愚弟娇纵,家父早亡,他教养不足之处,多乃臣这个长兄之过,臣代愚弟向殿下告罪,只是。”
“不知愚弟今日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五殿下将人打成这生死不知的模样,”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