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赵逦文第一次正式放下了自己手中在做的事,严肃了神色,紧紧盯了裴无洙Yin郁的脸色半晌,眉梢一点一点蹙紧,缓缓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裴无洙心里也乱得很,“母妃说我这是最糟糕、犯忌的处理方式,我其实心里也清楚,可就是下不去手……但,我也是真的怕他会因此怀恨在心,日后再……”
“怕?”赵逦文轻声地念叨了下某个在裴无洙话语里反复出现的字眼,眉心紧蹙,疑惑的神色更加深了,“你还会怕他?为什么?”
裴无洙不由沉默了,心道岂止呢,我不只怕男主阁下,我还怕他未来的媳妇呢……
但这些话都是不好直接与赵逦文说的,裴无洙犹豫了一下,如此描述自己的心态道:“是的,我有点怕他,怎么说呢,他整个人总给我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让我总是忧心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应、哪件事做的不对了……日后就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或许连裴无洙本人都没有发现,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明显浮起了再清晰不过的恐惧与畏怕。
赵逦文这下是真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赵逦文轻轻敲了敲案几,有宫人蹑手蹑脚地进来收走了案几上的茶具杯盏。赵逦文抬头使了个眼色,很快,茶室外有微弱的脚步声渐起,是守在外面的婢人尽皆退得更远了。
“你真的在怕他,为什么?”赵逦文握住裴无洙微微发颤的手,不解道,“你对他明明拥有生杀予夺的至高权威,为什么还会反过来害怕他?”
“啊?”裴无洙听懵了,脑子空白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之间的关系是畸形的,你没发现么?”赵逦文表现得比满脸懵逼的裴无洙还要惊讶,顿了顿,一针见血地提点道,“你觉得他缺的是个兄长么?他那儿缺的明明是个娘。”
“啊?”裴无洙没一下子听懂,坐在那儿反复品了大半天,意识到赵逦文话中真意后,不禁汗颜表示,“我那么有母性的光辉么?不至于吧……”
“不至于?”赵逦文轻嗤一声,挑眉斜觑了裴无洙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可听闻,七皇子刚到长乐宫中时,蓬头垢面,指缝含灰,上桌前不知道净手、用膳毕不懂怎么漱口、字不会写、话不开口……除了空有个皇子身份,落魄得比那山里的野人都不如。”
“而这些,都是你一点一点教他改过的?”赵逦文望着裴无洙摇了摇头,客观地点评道,“你已经做过了太多不必要的事情,这时候反而觉得后悔了,会不会有点太迟了?”
“外面的传言都是乱讲的,哪里有那么夸张,”裴无洙听不下去了,赶紧坐起来为当事人正名道,“他就是在甘泉宫时被仆人苛待得很了,你也知道,那个谁就是个畜生,兴致起来的时候,都敢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儿往狗笼子里关……艹。”
时隔多年,说到这个裴无洙还是一肚子的火,没忍住当着赵逦文的面爆了句粗口。
“总之,他那时候凄凄惨惨的,八九岁了瘦弱得跟五六岁一样,又特别怕生人,尤其怕宫人,压根就不让人近身,一有人靠近就……我那也不是没办法了,只得自己上了,但可只有那么一次!”
裴无洙郑重强调道:“我哪里有那个耐性带小孩儿,我自己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呢。不会说话这个更夸张了,那时候他都快九岁了,只是没怎么被人系统地教过念书又不是个真的傻子,怎么可能不会开口说话?”
“我跟你讲,人家不只会说话,还自学成才,认识好多字儿呢,”裴无洙想到了什么,脸上复又多了分一言难尽的无语之色,默默地补充道,“就是他的道儿不太正,走歪了,后来为了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自制认字法掰过来,也是费了吃nai的劲儿了。”
“还有写字也是,用笔姿势都是错的,唉,但你要说完全连个字都不会写那绝对是空口造谣了。”
“所以你就又是教人识字又是教人用笔的,”赵逦文似笑非笑地补充道,“我也是纳了闷了,你们长乐宫是请不来一个靠谱的夫子太傅么,要你这个误人子弟的半吊子上?”
“谁说不是呢?”裴无洙击案赞同,“我确实就是给他请了夫子来教啊!所以你听得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不过话说着说着,裴无洙却慢慢顿住了,她忽然想到,传闻所言却也并非全是虚撰,她确实亲自带着男主阁下认过两天字,但很快便对这种看不到多大进展、且过程还毫无乐趣的枯燥教学感到了厌倦,一无满足感二没娱乐性,之后裴无洙便更是宁愿躲到东宫去找太子都不想再掺合古代版“幼儿”教学了……
而她好像还真的指导过男主阁下用笔,很偶然的一次,实在看不过去对方费劲的姿势就提了一下,至于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后来又究竟是花了多大功夫才改回来的……裴无洙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是毫无印象的。
“怪不得他那天说我做事三分钟热度,”裴无洙缓缓地眨了眨眼睫,迟钝地感慨道,“这么一想我好像还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