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都城中一派喜气,人人都道是定远侯家裴公子与那苏家姑娘近日要成亲了,还是圣上颁旨主婚,这可是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喜事,嗬,就连朱雀长街都已经清扫一新,就为迎接明日的大婚。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异样的声音。
那苏家姑娘,粗鄙无知、不学无术在全京城都是出了名,以她的品性,配得上定远侯公子么?可怜风华正茂的裴公子,却被颁旨下令,娶一个与他不相配的姑娘,当真是太可惜了。
苏青蔓已经窝在苏府内好一阵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她和裴烺已经走完了六分之五的路,只剩明日的亲迎之礼还未完成。
她不是不知道,过了明天之后,对于她来说会是什么。
那是噩梦的重演。
小姐呢?苏富打点完亲迎之礼的最后一点子事项,便来寻宝贝女儿。
前几天娇娇找到自己,向自己提出婚礼当天苏府礼仪简单Cao办,不要派喜钱,更不要奢华铺张,难免引起有心之人的猜忌。
爹,你来找我?苏青蔓也在等着她阿爹的到来,再过几日就要走了,她总是舍不得父亲和nainai。
苏富摆摆手,示意旁的人都下去,他要和女儿说说话。
娇娇,爹问你,这个婚事,你真的想好了吗?苏富这阵子的眼皮一直在跳,虽然大夫说是他近日忧心过度,未能休息好才导致的眼睛疲累,他还是替女儿担心。
苏青蔓沉默地为苏富揉着肩膀,她的视线落到她爹的发髻上,自前世她看着她爹行刑后,她只愿意记得苏富年轻时的样子,一头乌发,她永不愿意再想起那天她爹满面血污的样子,而如今,为了Cao办她的婚事,发髻中又混入许多白发。
如果你不愿意,你现在,立刻,就和爹说,娇娇,我们不怕的啊,你不愿意,爹就是拼了命,明天也要把这桩婚事退了。苏富叹了一口气,青蔓手上动作未停,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表示让她相信自己。
他对裴家那小子,始终还是信不过。
为人父者,想的不过是她能够开心快乐,就算要拼上他这条老命,明天就去拒了这桩婚事,他也甘愿。
苏青蔓陷入沉默,她这阵子总是恍恍惚惚的,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起上辈子很多不快乐的事情。
譬如裴烺一次又一次的冷待,譬如nainai的离世,譬如阮婞摸着她的肚子说这就是未来裴家继承人的样子,譬如
譬如,她爹被诬陷与睿王勾结,吞了送往前线粮草,被下狱的那天。
她匆匆赶回苏府,不过几天的光景,树倒猢狲散,家里的值钱物件被搬了个空,官府已经将苏府查抄,家中翻出来的箱子,书柜,倒了一地,只剩几个忠仆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喊。
冤枉小姐老爷之类的话。
她被士兵远远的架着,那时的她流产不到两个月,身体虚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爹被提刑司的人带走。
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冲过去,想要把她爹带回来,她们两父女再也不要分开,努力地用尽气力,伸出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她只能哭着,冲苏富大喊,就像她小时候无数次看着苏富离开家,她哭闹的那样,但这一次,她清楚地明白,她爹再也回不来了。
苏富即使被扣押着,背影依旧挺得直直的,闭着眼睛,不忍地走出去几步,面容苍老,头发斑白得像六十岁的老翁。
他顿住脚步,回头冲她笑:娇娇,我们不怕啊,爹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上辈子她出嫁的时候,苏富为她能够风风光光的出嫁,为她准备了一百零六抬嫁妆,还不计入他偷偷给她的那些田产铺子,还在朱雀大街上向围观的贫民派发喜钱,见者有份。
如今想想,那样的举止着实太过招摇,引起皇家的猜忌,也事出有因。
看见娇娇在出神,苏富咳嗽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啊,你都哭不出来,憋着一口气,小脸涨得红红的,脸皮皱皱的,还是接生的产婆狠狠的拍你,你才哭了出来,吓得我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的娇娇就这么大了。
苏青蔓终于仿佛从天外回魂了一般,应道:那,那个时候我一定很丑吧,爹怎么忍住没把我扔出去的呢。
苏富笑她傻气:怎么会,我的女儿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她看看地,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视线飘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回去,最后才终于抬头,郑重地从背后,抱着苏富撒娇。
爹,谢谢你,真好,你也是世上最好的爹,我的爹爹。
苏富独自一人将她拉扯到这么大,再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被女儿突然抱住,向自己告别,他的心里生出了许多不舍的滋味,老父亲情难自禁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底的泪水。
父女二人都害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的不舍。
爹,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在裴家好好生活,你和nainai也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