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阑眉心跳了跳,说:“胡说八道。”
元徵笑道:“岑将军啊,你怎么翻来覆去就骂这么几个词,我七岁都听腻了。”
岑夜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元徵,你回京去吧。”
元徵愣了愣,玩笑道:“怎么,舍不得你七殿下死了?”
岑夜阑不理,平静地说:“你是皇室,一旦被胡人得知你的身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元徵说:“那又如何,区区胡人,”他哼笑道,“再说,这北沧关还有你岑夜阑,怎么,咱们的大燕战神怕了?”
岑夜阑道:“我没有同你说笑,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元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我也没有说笑。”
二人目光相对,元徵说:“大燕没有临阵脱逃的皇室。”
“若是我今日走了,何以面对边陲数十万将士,何以面对天下百姓?难道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所尊崇捍卫的皇室,是只敢gui缩在宫里的懦夫?”
岑夜阑哑然。
元徵见状又是一笑,好整以暇道:“是不是很受感动?”
“倒也不必感动,”元徵吊儿郎当道:“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猖狂,不摘了延勒的人头,就这么灰溜溜地回京,我岂不是要成为京畿笑柄?”
岑夜阑嘲道:“虱子多了不怕痒,殿下还在乎这么一桩?”
元徵说:“在乎,当然在乎,是不是,小岑将军?”
海东青扬了扬翅膀。
岑夜阑沉默片刻,道:“……这鹰都要被你养坏了。”
元徵一本正经道:“坏不了,小岑将军耐折腾的很。”他一个小字说得轻,听着反倒像是在说岑将军,视线还往岑夜阑嘴唇上撩了一圈,岑夜阑被咬破的嘴唇都似滚烫起来,公文在手中捏了又捏,差点直接扔出去。
岑亦的文书送了出去,如石沉入海,悄无声息。
延勒却并未等候,攻势极为猛烈,那几日空气里的雪都带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诚如岑亦所言,城中十万大军每过一日所耗甚多,又正当天寒时节,根本不能让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
双方你来我往间战了数日,输赢难定,胡人却不曾退半步,赫然是拼尽全力也要拿下北沧关的架势。
第六日,延勒夤夜攻城,还以箭矢绑了书信投射入城内,一封封书信俱是煽动之词,扰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北沧关是边陲重镇,人口多,后来战事起后,大半百姓都已经离开,还剩了许多,是笃定有岑亦,岑夜阑在,北沧关丢不了。岑家镇守边陲百载,是当之无愧的大燕壁垒,城中不乏百姓将岑家人奉若神明,何况又是北沧关这样的要地,他们根本不信,胡人能够越过铜墙铁壁,踏入城内。
第十日,城中粮草告急。
不过短短十日,守城将士折了数万,损失惨重。
第31章
战火燎原,天冷极了,夜里下了雪,翌日又被鲜血和尸体染红,不休的攻城和厮杀声让北风变得更加肃杀逼人。
城中粮草不足,又断了后援,城外胡人咄咄逼人,显然是要将他们逼到山穷水尽。岑夜阑知道延勒想将他们困死在北沧关,他们处心积虑,处心积虑——岑夜阑知道自己中计了,他来北沧关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今日。
上渭,鹤山州,步步为营,都是为了让北沧关变成一座孤城。
可如今北沧关已经成为孤城,延勒攻势依旧凶猛,甚至不惜拿胡人将士的尸体去搭起攻城的血rou之梯却不是明智之举。
岑夜阑想,延勒本可以生生耗死他们,如今却急于攻城,只能说明他们不敢拖。可现下胡人占尽优势,粮草辎重无虞——除非他们拖不得。岑夜阑想起了元徵。
如果胡人知道元徵的身份,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元徵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大燕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子,皇帝不会允许元徵死在北境。可岑亦已经传书给了河东,司韶英知道深浅,就是河东丢了,他们也不敢不来救元徵。
但是如今依旧毫无音讯。
岑夜阑想起丢的莫名其妙的鹤山州,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元徵的确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假,可皇帝不止这么一个皇子,树大招风,岑夜阑仿佛窥见了京中风云诡谲的一隅。
方靖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他出身钟鼎之家,若非此番跟着元徵远赴北境,这个时节,正该在烧了地龙的暖阁里,喝着最好的酒,欣赏着曼妙的歌舞,温香软玉,享着人间至乐。
如今喝的却是北境的冰雪,饮的是猎猎北风,无不摧人肺腑剜人血rou。
他一路疾行,脚下踩着冰冷的青石板,走得快了,没留神脚下打滑摔个四仰八叉。没吃过苦头的小世子骂了声,手在地上摸着了一张纸,匆匆扫了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方靖本想将纸撕了,犹豫了一下,随手团了团揣进了怀里,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往城门走去。
元徵果然在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