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阑没理他。
元徵说:“当年父皇想留你在京都,你为什么不去,京城可比瀚州好玩。”
岑夜阑头也不抬地说:“与你何关。”
又冷又硬的石头似的,支起来的都是磨不平的棱角。
元徵气笑了,又踢了一脚桌子,说:“不知好歹。”
岑夜阑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殿下看京城好,我却喜欢瀚州城,各有所好罢了。”
元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哼笑道:“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的。”
岑夜阑看着少年人长开的面容,他少时就见过元徵,那会儿还元徵年幼。不知道为什么,元徵三天两头跑出宫来将军府。
岑夜阑不喜欢顽劣的小孩儿,他义父说,帝后情深,先皇后又去的早,只留下这么个孩子,皇帝自然是宠的。
锦衣华服的金贵小皇子,永远都是盛气凌人的。有一回,元徵要岑夜阑陪同他出行,几人在熙攘长街里慢悠悠地走。
元徵以前鲜少出宫,皇帝也不允,兴许去的是将军府,元徵又闹的凶,皇帝只好遂了元徵的意。京都长街热闹,各色东西琳琅满目,小孩儿玩心又重,抓着岑夜阑到处跑。
岑夜阑差点想将他扔出去。
后来过天都坊,有匹马在闹市里疾驰,疯了似的狂奔,踢翻撞伤不少人。
眼见着马蹄子撒开几乎就要踩上来,岑夜阑一手揽着往他脸上戴面具的小孩儿,纵身而起,旋身一脚狠狠踢在马头,竟将疯马疾奔去势掐住,晃了几晃摔在地上。
元徵愣愣的,还没回过神,转过头看着脸色冷漠的岑夜阑。
岑夜阑低眼看他,将他跌落的面具捡了起来,递给了他。
二人都没说话,马的主人却追了上来,看着爱马半死不活的样子,恼了。元徵抬眼看去,不凑巧,竟是他五哥。
五皇子拿元徵没法,心中憋了一口气,转而寻岑夜阑的麻烦。元徵气坏了,不让五皇子动岑夜阑,不管不顾的,后来还闹到了皇帝面前。
就那回之后,岑夜阑对元徵才没那般冷脸,可不过几天,岑夜阑就要和岑熹离京了。
元徵听说后,很不高兴,要岑夜阑留在京城,说,让他父皇给他官职厚禄,不用跑去那边远之地吃苦。
岑夜阑看着不过自己腰的小孩儿,摇头拒绝了,后来任他无赖耍横,岑夜阑都没有理会。
直到岑熹将军折在战场,岑夜阑扶棺回京,守了半个月灵,直接回了瀚州。
转眼十年。
岑夜阑按了按眉心,对元徵说:“殿下——”
还未说完,门外响起急切脚步声,有人叩在门外,大声道:“将军,不好了,涣州府遇袭!”
第19章
涣州府说是州府,其实不过北境边陲小镇。
百年前划的府名,后来常年受外族侵扰,百姓陆陆续续搬离,如今剩了百余户。胡人年年来犯,专挑这样的小关隘掳掠。
军情一来,将军府就变得灯火通明,瀚州知州肖平、城内的参将都在其列,悉数以岑夜阑为中心。
这是元徵第一次离战事这么近。
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他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商谈军情。元徵既是监军,也是皇室,没人能赶他。他不出声,岑夜阑也默许了,其他人自然只当做没看见。
夜已经深了,元徵却没有丝毫的困倦,只是看着烛火下的岑夜阑。他神情冷静,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统筹下令。
当晚来了几个斥候,步履仓促,一声一声“报——”如同催命一般,漆黑长夜多了几分压抑紧张的氛围。那天遇袭的不单单是一个涣州府,还有玉屏关,陇沙堡,来势汹汹,可见所图不一般。胡人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这样的大动静了。屋中将领边官有脾气暴的,已经按捺不住了,也有几个面露凝重。
元徵冷眼旁观,心想,不怪朝中多有弹劾岑家的,疑他们拥兵自重,怕生了反心养虎为患。这些领着朝俸的文官也好,武将也罢,竟都听岑夜阑的,就连瀚州知州都不例外。
岑家是大燕壁垒,是大燕无往而不利的利刃,可一旦他们有别的心思,对大燕而言,无疑是大患。
等他们陆续退去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
屋子里只剩了元徵和岑夜阑。
岑夜阑抬手按了按眉心,这才发现元徵竟还留在这里,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他放下手,淡淡道:“殿下可有话要说?”
元徵打了个哈欠,说:“岑将军思虑周全,筹划大局,我有什么可说的。”
他看着岑夜阑,似笑非笑,“你放心,我虽然混账,却也不至于拿家国大事当儿戏。”
岑夜阑不咸不淡地说:“如此最好。”
元徵看了他一会儿,岑夜阑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生生看得元徵心头没来由的一梗,冷了脸转了开去。
战事一开,瀚州城中巡逻的兵卒都多了,百姓早已习以为常,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