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摇了摇头,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黎塘哥,这件事哪怕我们所有人都错了,你也没错。其实来见你之前我想过很多你现在的样子和可能性,但见到你之后我真的很开心,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
黎塘感觉到陈先埠一直在看着自己,他在说话的间隙转眼朝陈先埠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然而他最庆幸的是夏宁现在生活安定,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踏实值得一生去爱的爱人,并且在爱人的支持下向黎塘坦白了当年的所有事情。
她说她现在不怕了,她想为当年遍体鳞伤的自己站出来。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转小,茫茫大地是天空给的留白。
黎塘抬头憋回了刚刚提起夏宁时涌上眼眶的泪水,缓了会儿再次面向刘荣常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消沉了这么多年却在今年打算办自己的公司,重新开始吗?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因为夏宁在去年年初找到了我以后,告诉我的不仅仅是她的事情,还有过去所有跟她有过相似经历的人。”
闻言,一直从容不迫的刘荣常终于脸色大变。
夏宁站了出来,黎塘也同样站了起来,他们身后更有人站了起来。
他要重新回到这个赛场上,让刘荣常付出代价的同时也看着他东山再起。
黎塘笑了笑,还是那副讨打的刻薄模样:“我们奔波了一年收集人证物证,无论过去了多久溪流也能汇聚成海,她们依旧愿意坚持为自己发声。你是时候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你当年那样毁了夏宁,现在还想再故技重施毁了汤九邺?可我已经不是当年依旧相信你的我了,所以刘荣常,现在我再问你一遍,”黎塘一字一顿地说,“汤九邺到底在哪儿?”
☆、深海
好黑啊。
太黑了。
昏散的意识在渐渐聚集,汤九邺没睁开眼,却已经感受到了四周寂寥冷漠的无边墨色。
他对一望无际的黑格外敏感,就像有些人不必抬头就会被烈阳灼了眼睛,他不必睁眼,隔着那层薄薄的皮rou,也知道黑暗对自己而言从来不是巨兽,而是广袤铺开也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海。
在他的意识里,那是种从四处包围的慌张,溺进去了,就只能无可挣脱地溺进去。
逃不了。
汤九邺的手脚还被捆着,他身体的感官没完全恢复,粗绳紧勒的位置在他的挣扎里磨伤了皮rou,嫩白的腕间渗出鲜红的血色,但汤九邺感受不到剧烈的疼痛。
他只觉得那像针刺,不密集,却从手上脚上连续不断地传递到他逐渐清楚的神智里。
就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汤九邺呜咽着想发出声音,可偏偏他们把他发声的权利都剥夺了。
“大少爷百无禁忌!”
几个月前,汤九邺攀上狄乐的肩,耀武扬威似的在他头顶上空喊出这句话。
现在,这一秒,汤九邺面色涨红,无法顺利呼出和吸入的空气在他身体里激烈碰撞,成了两团各不相让的气流。
“呜呜……啊呜……”
他在这种抵抗里忍不住大口疯狂喘息,可偏偏嘴巴还被封着,鼻间狭窄的位置容纳不下这个封闭空间给人带来的恐惧。
是真的溺进海底了吧。
手脚都张开了,身体也飘了起来。
所有喧闹在这一刻化成针鸣般的嗡声又在眼前连出一道笔直的电光。
有那么一瞬间,汤九邺的眼睛里似乎也倒流进了咸涩的海水,摸不到的浪chao席卷而来,狠厉地拍打而下,却无声地吞噬一切。
汤九邺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他拼命喘着气,觉得此刻已然恢复的全部力气都被拿来颤抖,胸口像按不住的弹簧,疯狂起伏下挤压出了所有氧气。
他记起小时候nainai给他讲老故事的时候,他偶尔会有听不懂陌生词汇,那时候他挑出nainai句子里的一个词,问:“nainai,什么叫做搁浅?”
“就像鱼离开了水,躺在岸边,它分明离水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它跑不过去只能原地无助地翻滚挣扎,到最后失去所有力气。”
nainai是这么告诉他的。
好、难、受、啊!
汤九邺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赤|裸着的上半身掩不住脆弱的皮rou,心脏位置像是被无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虫子哄抢着啃食。
好疼啊。
好疼啊!
好疼啊……
可他却连扬起手触摸的资格都没有。
“呜嗯……”
他想说,好难受啊,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汤九邺身下的位置床单在挣扎里被皱成一团,凌乱的布料上承载着他从始至终凌乱的呼吸。
不断淌出的汗珠从皮肤上急速滑落,打shi了他的头发也浸shi了脸庞。
我真的……快压不住了……
太黑了……
汤九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