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少量镇定剂的作用,宋晋琛是在午夜醒来的。
这一觉似乎很长,因为天似乎已经完全黑下来,走廊外也再无人声,仅有鉴别仪器发出有规矩的细声。
具体时间他是不知道了,总之一定是过了十点,因为十点之后是不许探视的。为了缓解心率过快带来的心悸,她们给他的ye体中添加了一点镇定成分的药物。
这东西让他四肢发软,他躺在床上,无力感像一只被泵干净空气的真空袋,氧气面罩被初醒时急促的呼吸弄出了一团厚重的shi气。
久睡得焦渴让他很不舒服,是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他厌恶这样虚弱的自己,好像提前几十年就到了八十岁,只能躺在病床上做活的尸体。
房间里有人在活动,极其轻微,大概是还没察觉到他的醒来。
应该是护工。李璀说会在手术前安排护理人员过来,也许他真是睡得太久了。
宋晋琛滚动喉结,咽了咽焦渴,朝声音的来源,左手的某个方向开口:“你好?”
对方迟疑了一下,衣料相互摩擦着,看来对方本就在床边不远处。尽管宋晋琛让小小地吓了一跳,但不得不说这个距离很让他满意,不至于太远也不至于太近,既方便观察异动,也不会造成惊扰——当然,是在这样不出声的情况下。
“是护工吗?”他按动栏杆一侧的电钮,病床自动抬起上半部分,同时确认问了一句,对方似乎是“嗯”了一声,但宋晋琛已经渴得似乎耳膜也干黏了,没心思去分辨,只是又努力咽了咽,说:“麻烦你,给我一杯水。”
褚玉俯低身子,似乎还能闻到沉睡的人身上的血气,淡淡的,混合着被消毒水镇压的味道,好像一座凶宅。
仅仅过去十个小时,他比白天还要憔悴,似乎被睡眠抽干了皮囊里的富余,苍白的皮肤紧紧绷在骨节上,露出嶙峋的端倪。
褚玉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病号服,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肩头。那里是空瘪的,又往下按了半寸,才摸到温热的人体。
病号服有些发chao,统一洗涤的流程让面料起球严重。他吸了吸鼻子,心想:他肯定很不舒服。
他替宋晋琛感到很多很多不应该的委屈。这份不应该,是如果有自己在身边,就不会发生的不应该。
这时,沉睡的病人转醒,呼吸面罩里猛地被呼出的热水熏白了,而后一点点褪去,浮出带着疼痛的喘息。
褚玉退后两三步,但留恋的撤退比不上对方醒来的速度,为了不被发现,他需要探清对方是要醒来还是要睡去。
“呃……你好……”褚玉听见对方喉头的细微动静,“是护工吗?”
褚玉低着头,把脸隐匿在窗框制造的Yin影中,硬着头皮,答了一声含混的鼻音。
“麻烦你,给我一杯水。”
短暂的细嗡声中,病床上部缓缓抬起,让病人借力半坐起来。
褚玉尽量低住头不暴露出脸部,背过身从刘海底下在仅有仪器微弱光照的昏暗房间里找到了饮水机的位置,翻出一只纸杯接了温水,保持着别开脸的姿势,递过去。
冰凉的指背猛地扫到褚玉的手指,抓了个空,而后慢慢再次探过来,摸索他的手腕,褚玉吓了一跳,哽住声响,那只发凉的手终于握到了纸杯,慢慢移开了。
褚玉愣了很久,转过脸时,对方已经喝干了杯中的水,沉默地无措地用指尖叩击这涂了蜡的纸杯,褚玉拿走了纸杯,平静地转身再去接了一杯水。这一次折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别开脸,而是慢慢走近,直视着对方的脸,轻轻牵起对方的手摸到杯子。
宋晋琛依然渴,只是不那么焦灼了,安静地喝着水。
褚玉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撞钟一般闷锤着,他俯下身,缓缓伸出一只手,在宋晋琛的脸前方晃了晃。
李璀再见到褚玉是第二天早上,他正窝在长椅里,蜷抱着膝盖上打盹。
“本来昨天就该带你过来的,”李璀立刻压低声音,拽起身边的护工的一只胳膊,绕开褚玉,一边掩饰地跟护工解释:“手术安排在今天下午一点,说实话,是挺着急用人的。”
然而褚玉比他想象的要警惕得多,捕捉到第一声交谈就醒了,像刹车失灵的火车头一样冲过来。
“你要带什么人进去?”他微仰着脸,脸上是惊弓之鸟才会有的那种表情,“这是什么人?”
李璀有点讨厌他,因为他那张可以拉去拍电影的脸让他严肃的保姆工作被拉低到早年韩剧才会有的水平,是不是所有长得不错的小男孩都爱在失恋后把自己活成伤心情歌MV?李璀拉着护工就走。
“等一下——”褚玉又拦住他,一副要么从他身上踩过去要么就说清楚的表情。
“护工。”李璀退了一步,“他是病人,需要照顾,可以了吗?”
“我都知道了……”褚玉深吸了一口气,抬起通红的眼睛,难以保持声调的平稳:“他看不见了,是不是?”
“你满意了?”
李璀在长椅的一角坐下来。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