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花盆里面,未央宫的人站成一排,看似是在等傅轻竹,实则是在拖时间。
傅轻竹知道魏帝有后手,但她不能让魏帝出手。
宫殿里面,等崔英离开,傅轻竹不动声色的收了手,“圣上身子如何?”
“朕年纪大了,如今只能静养…”实际上魏帝这些年久梦成疾,御医说时日无多。
傅轻竹早就知道,也没有揭穿他,“那圣上吃的如何?”
“还好。”
“睡的如何?”
“还好。”
“那…”
魏帝看着傅轻竹,笑道:“皇后今日好像异常关心朕啊!”
傅轻竹坐在床边,没有否认,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魏帝,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道:“最后一个问题,圣上夜里可还做梦?”
魏帝一愣,傅轻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曾梦见死在渡山的将士,那些傅家萧家的亡魂,您安眠于这至高无上的龙榻,枕着多少人的血泪骸骨,圣上…”
“可曾记得?别人为您付出了什么?”
魏帝的目光放在傅轻竹身上,傅轻竹说的不错,但他有疑惑,“你恨朕?”
傅轻竹缓缓闭上眼睛,浮现的确是那年满庭青竹,那人素日从容的脸上带着薄红,干净之中稍显慌张。
他试探着拉住她的手,澄净的眼眸一眨不眨落在她身上,笑着说:“轻轻,我…我喜欢你,我会待你好的。”
“嫁给我,好不好?”
这么些年,傅轻竹以为自己不恨,魏帝把天下富贵摆给她,悬水凌波压在她的头顶,被人算计一夜荒唐更让她愧疚…
可这一刻,傅承昀、林愉、萧策、魏瑾殊…以及多年困于她在心头的记忆夜夜缠绕,傅轻竹恨——
“我一直恨。”
她的恨早就有,悲就悲在魏帝予她无限纵容,让她恨都不能恨彻底。
魏帝躺在床上,手里抓着软绵的被褥,嘲讽道:“为什么?朕待你不好吗?”
“若这些好换我家人常在,姻缘如意,我宁愿不要。您的帝王权术害了多少性命,一道圣旨,让我一生悲戚。圣上明知我不愿,为何…”
“朕给过你选择,不是吗?”
魏帝吼道:“朕和傅家说,你若愿便入主中宫,朕给你一世荣华,你不愿便当此事不在,嫁人也可一生顺遂。朕没逼你,给你随意选择。”
“随意选择…”傅轻竹笑了。
“圣上的一句随意选择便是对我最大的逼迫。”
当年,帝王恩泽无限,所有人认定魏帝对她情深,压着她入宫,她何曾有过随意。为了傅家,也为了萧家,对于一个皇帝的平衡之术,她不得不嫁。
“这一国之母,我不稀罕,您知道我床帏之间为何吐吗?那不是病,是我恶心。您的眼神,触碰,甚至和您一同呼吸都让我觉得…那么恶心。”
魏帝大怒,这些他其实隐隐知道,但又不愿意承认,如今傅轻竹的坦白叫他瞬间明白,“你要做什么?”她一定有目的,魏帝道:“因为傅承昀?”
傅轻竹不语,魏帝挣扎着坐起来,扬起的手掌高高举起,又在傅轻竹年轻的面颊前停顿,他…
他是喜欢这个姑娘的。
早在她鲜亮的骑马射箭,围场射猎的时候,身为男子他就喜欢她。
魏帝下不去手,憋红着脸叫:“崔英——”
傅轻竹道:“别叫了,我敢坐在这里,圣上不明白吗?”
“呵,朕是皇帝,你以为朕没有后手吗?”魏帝又要叫人,傅轻竹怕他真的叫来人,直接打断他。
“我有过孩子——”
这声嘶喊之后,殿内无声,而另外一边的城门却是厮杀声一片,外头刀林箭雨,傅承昀一人持剑而来,林愉看着他被人拿刀对着,忽然提裙而下。
傅承昀看着风雪中的女子,墨发红衣,恍若神仙,朝她温柔道:“阿愉,别跑。”
“地上滑,都是雪。”
林愉哪里听她的,魏瑾瑜要拦被林愉一个旋身,手抓利簪刺了双手,林愉不顾一切的跑下去。
“拦住她。”魏瑾瑜捂着手大喊。
傅承昀眼光一厉,手中长剑甩出,带着一阵劲风略过林愉,准确的刺在林愉身后的士兵身上。士兵一刀入心,随着隐藏怒意的长剑飞出,被高高的挂在圆柱之上。
魏瑾瑜大惊,“傅承昀——”
“谁敢动她,试试——”傅承昀冷目,动他可以,动林愉他要人命。
围着他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林愉就在这时冲过来,在最后一个台阶跌倒。
“阿愉…”傅承昀吓了一跳。
好在林愉稳住了,双足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之上,一路连跑带滑的过来,扑到傅承昀怀中,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傅承昀手张着,任由林愉抱着她,好像不是身在敌营,而是自家后院一样,玩笑道:“阿愉,我身上都是血,你抱着脏,也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