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予易设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自己要穿哪身衣服,什么表情,什么台词,要多么风光无限郑重其事的出现,才能让程白眼前一亮,看到自己。
然而人生总是很残酷,把他灰头土脸地丢到程白面前,第一句话居然是:“我……我身上零钱不够了,能帮我先垫一下打车费么……?”
程白打量着他,满脸诧异,显然是认出了他,又不敢相信是他。他闻言,视线越过卓予易,望了一眼他身后街边停着的那辆出租车,揣着钱包出了店门。
那时的危急关头下,林樊要他弃车逃跑,去别处躲躲。他加速甩开追兵,过弯道时踩了脚刹车,卓予易趁他们不备打开车门滚了下去。林樊一脚油门,带着那两辆车绝尘而去。他说他们的目标是卓家,不会对他怎么样。
卓予易滚在山林草地里,好半天才勉强撑坐起来,吐掉不小心啃进嘴里的泥。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他娘睡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卓府就是一个空壳,全家现在只剩他一个大活人,没人能再让他感到安心。
想来想去,他脑中只剩一个程白的影子。手机还在兜里,但他不敢用账户支钱出去,好在他娘从小嘱咐他,要随身带点现金以备不时之需,他掏了掏裤兜,翻出一张大钞,便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市区方向走。
程白在临市,他身上的钱买了车票便只剩一点零头,他一分都不敢乱花,直到见了程白,放松下来,才突然觉得饿。
对方什么也没问,他站在程白面前,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般低着头,个子只到他肩膀。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肚子就先一步叫起来。
店里的工读生还没来,程白一个人守店走不开,店里现成的泡面给他泡了一碗,又拆了几袋零食丢给他。
他坐在供人临时休息的小阁楼闷头吸面,程白在楼下给人结账,忙了会儿又上来,就那么站在楼梯口叼着烟看他。
“几天没吃饭了?”程白看着他的吃相,笑话道:“小少爷上我这里体验生活来了?”
卓予易不看他,对着半碗面突然没了胃口,勉强刨了两口,端着碗突然眼泪就滴下来了。
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当年卓家变故,他被推上来坐着,大局好歹还有他娘出面撑着,他娘半年前脑溢血进了医院,现如今林樊也生死未卜,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信任谁,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就是块任人拿捏的软泥。看来他老爹当年的判断没错,卓家江山交给程白这个外人也比交给自己强。
卓予易吸溜着鼻涕继续吃面。
程白没见过他这等阵仗,伏着身子走上来,摸了包纸巾推给他:“擦擦,别把鼻涕吃下去了。”
卓予易被他恶心得破涕为笑,抓过纸巾把脸擦干净。突然痛得“嘶”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眼角下方擦了条血口子。其实他衣服底下的手臂大腿上也全是擦伤,脚踝也好像扭到了,刚才爬楼梯疼得不行,他忍着没提。
程白倚坐在桌边,伸出手抬了一下他的脸,俯身检查了一下伤口,“离眼睛还有一段,看得清楚这是几吧?”说着他伸了个手指头在卓予易眼前晃晃。
卓予易被逗得偏开脸去,忍不住又笑了。眼睛眯起来,牵扯到伤口的皮肤,又疼得捂着眼睛“嘶”了一声。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程白这么会哄人。
他情绪好了点,断断续续给程白交代事情经过。
“林樊说的没错,你先别回家。谁的消息也别回,包括他的,别暴露你的位置。”程白听完,心里便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嘱咐他道:“先随便找个地方呆着,我过几天帮你打听打听消息……身上有钱吗?”他想起卓予易刚才坐个车都要找他垫付的样子,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你先吃,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取点现金给你。”
卓予易一听他要赶自己出去,心里便是一沉。程白不想留他,他便再也开不了口求他让自己留下来。他们如今的确没什么关系……程白也没义务收留照顾他,肯借他钱已经很够意思。当年程白执意要走,现在必然也不愿意再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他闷着头不说话,程白便当他默认了,转身下楼去了。
卓予易食之无味地嚼完剩下的半碗面,将用过的纸巾收进面桶里,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又抽张纸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起了个念头,希望时间再拉长一点,足够他像树一样坐在这张凳子上生根发芽,程白来了也把他拔不走。
他一点儿也不希望程白上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来了。
工读生今天来得早,他便交代了一句,自己出去取了钱,上来直接丢了个钱包给卓予易。“下周末你过来一趟,里边钱估计够用。省着点花啊,你程哥小本买卖,不够你大手大脚浪的。”
卓予易紧紧捏着那个钱包,闷不吭声低着头。他在程白面前总这样,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程白早习以为常。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钟,快到明明放学的时间了,他还得赶回去做晚饭,便快速交代道:“一会儿你歇够了自己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