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且短暂。熟悉的身影、敬爱的身影、想要保护的身影在短短几十分钟内消失殆尽,最后连自己的生命也被夺走,落入黑暗之中。如若这是死亡倒也罢。然而自己并没有死。或许该说,自己还不能够死。
「我……被留下来了?」
迟来的实感毫无预兆地袭捲她的身体。明明已经无法感受到黑暗以外的触感,身体却像被冻坏般变得僵硬、痛苦。她颤抖的双唇因恐惧而难以言语。就连黑暗洋溢着的温度也无法传进她体内。疼痛控制住她的神经,令她完全放弃了就此死去的想法。她开始挣扎。在沉默的黑暗中,她像个溺水的孩童般慌乱地抵抗内心深处的恐惧。正当她感到自己将被恐惧吞噬时,必死的决心总算替她驱散了现实带来的恐惧。温暖的热流重新包裹住她疲累的身躯,她再度听到那低沉的声音这幺说道:
『看样子,妳已经做好準备啦。』
她没有开口,但放鬆的身体以规律的呼吸传递了她的答覆。热气在剎那间化为一池滚烫的热水,她的身子直接被淹没。她察觉到脆弱的肌肤很快被烧伤,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在逐渐改变气味的黑水之中,甚至产生了微渺的愉悦。
她在黑水中睁开双眼,视线旋即被某样东西夺去。两条蛇一般滚着黏滑身躯的物体戳进她的眼窝,并以仅令她感到微痒的力道啃蚀着她的脑袋。除了发痒的脑袋与伤口,就只剩下逐渐加深的快感伴随其中。过没多久,她的脑子就被啃尽。她心想,或许是因为脑袋瓜没了,才会让思考变得如此困难。她因此放弃了所有想法。沸腾的黑水从她的喉咙及肛门灌入,某种油滑的生物随之贴附在她的胃袋与直肠内,一边吸收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及粪便、一边以惊人的成长速度增长。直到肥大的躯体撑破胃袋与直肠,它们才继续啃蚀她的脏器。
即使无法在黑暗中窥伺遭到破坏的肉体,她仍準确地感应到脏器正被某种东西快速且残忍地吞噬。
可是,这个身体早就没有了感觉。
只剩下足以使人为之疯狂的快感。
未曾体验过性交的肉体将宝贵的处女献给了贪婪的黑暗,换来的是伴随毁灭而至的高潮。在她的肉体几乎要被啃蚀殆尽的瞬间,她因前所未有的愉悦兴奋地颤抖,最后在黑水与血水之中迎接了高潮。
黑水随着她的高潮缓缓散去,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滩呛鼻的血水。她透过黑暗注视着──静躺在血水与碎肉间、原本的身体所留下的最后的一部分。虽然血肉模糊,却不难分辨。这时,以温柔的力道拥抱她的黑暗再度问道:
『妳就是我在寻找的贞德吗?』
她望着被黑暗攫至半空中的肉块,并从黑暗蕴藏的知识中得知那是被称为子宫及卵巢的器官。
「是的……」
她轻声应道。她的目光无法从最后的器官上移开,宛如痴呆症患者般呆滞地凝视着正在黑暗掌控中的肉块。
黑色的触手自她所在的黑暗中探出,以狡猾的动作延伸到虚弱垂下的子宫前。她忽然想不计一切代价去制止那条触手的动作。但是当她虚弱地抗拒时,那触手已然一分为二,转眼间便突破她的子宫、同时将两个卵巢吞没。未成熟的卵子透过触手送进了黑暗中,残破的子宫则是迅速于血水间坏死。
她感到极度不安。
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肉体消失,而是因为自己竟然不会因此产生恐慌而不安。
彷彿刚才所见的景象并非真实存在,只是一种虚假的,伪装的,甚至可说是一种过渡的经历。
──重生……
『没错,妳已经获得重生。我的贞德。』
黑暗的声音以一种令人心安的频率自她体内传来,同时她感觉到身处的黑暗正在迅速衰竭。渐渐地,扭曲的黑暗形成了人的形体。脏器在黑色的空壳子中逐一成形,黑色的血水开始流动,毛髮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生长。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双手。漆黑的污渍宛若伤痕般残留在她的「身体」上,带着不祥的色彩与强烈的存在感。她尝试以鼻子取代黑暗来呼吸,感觉相当舒服。她摸了摸骚到腰际的黑髮,不再是长满蝨子的髒东西。她动作轻巧地转了一圈──对她的新身体感到十分满意。
『啊啊,真是太美丽了!现在开始妳我将密不可分地活下去,妳就感激地利用我的力量吧!我亲爱的贞德啊!』
激昂的声音透过全身的污渍发出,但它的讚美却无法使她感到高兴。
贞德望着眼前的黑暗,奋力将右手一挥──体内的黑暗自手掌心的污渍窜出、转眼间便构筑成一把沉重的巨剑。黑暗空间随着划破其身的漆黑巨剑迅速瓦解。
倒卧在营火旁的姊妹们已经停止呼吸。树林间还留有鲜红的血迹与弹孔。火药的恶臭味持续由上风处飘来。
战争还没结束。
贞德再次看了眼那些已然叫不出名字的姊妹,然后拿起了散落在尸体间的旗帜。
「这个世界,真是令人绝望啊……」
黑暗的圣女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幺一句话,便悄然消失于树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