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隐盯着水面不响,鼻间是海水淡淡的咸腥味和沈浔身上细微的香水味。那夕照晃眼,没一会儿,他竟然有点晕眩。
沈浔看他脸色,开口道:“你不舒服吗?”
“没事。”
“哦。”沈浔收回视线,“我还以为,和我在一起你就那么难受呢。”
时隐一时委屈,视线抬起来,正要申辩,沈浔就笑了:“开玩笑呢。”
时隐附和笑了笑,这玩笑难听得要命。
他不习惯坐船,这会儿胸口愈发不舒服起来。
沈浔这话说完也后悔,觉得自己小时候说话做事就时常不过脑子,现在还是改不掉这破毛病。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他真是吃撑了才要弄这么条船送人。他怪贺屿玩忽职守,要不然他也不需要和时隐这么面对面坐着。
他敞开了西装外套,往身后一靠,想拉开点距离。离近了不敢对目而视,隔得远了,反而用眼睛悄悄觑着对方。太阳斜照着,时隐脸上有一层绒光,沈浔眯了眯眼,恍惚间回到了那座南方小城,那条绕城的江,那座桥。那天晚上,他们在江边喝多了,时隐脸上同样被灯光镀了一层亮,说要陪他一起往前走,不回头。记忆里时隐整个人都暖融融的,在发光。
眼前时隐突然按着胸口清了清嗓子。
沈浔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他,深觉他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你怎么了?晕船是不是?”
“也不是,”时隐艰难地顿了顿,“我不晕,只是有点晃……”
沈浔蹙着眉头靠过去,一下拉起他的手,揉捏他的虎口:“晕就晕,狡辩什么?”他有点责备,“这么小的船都晕,我服了你了。”
时隐那手没动,脸上却是发起烫来,沈浔把他的手握着揉着,从虎口一直热到掌心。
他解释道:“我不晕船,只是今天有点……”
因为沈浔在,他就觉得自己的机体不受控制。
沈浔瞥他一眼,哼声道:“有点什么?有点不想见我,有点心烦?”
“不是……”
“我懒得管你怎么想。”沈浔打断他,又默默低着头揉了好一会,才问,“好点了没?”
“嗯。”
沈浔抬头看了看,这水道逼仄,两岸都是房屋,一时竟然没个地方可以下船。他暗恼自己出的馊主意,只好继续揉着,语气稍微和缓:“再忍一忍,就到了。”
他握着的那只手,从前恰能和他的五指相紧扣,骨节分明,皮rou温软,他对它无比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把它给勾画出来。
但这只手和它的主人一样长成熟了,指节更突,茧子似乎也更明显了。好在沈浔手上茧子更厚,握在手里不觉硌手,反觉温润滑腻。
他低着头,依稀能感觉时隐的鼻息掠过他的额头。他突然开口:“你这些年,好吗?”
“嗯。”时隐说,“就那样。”
“在哪上的学?”
“北方。”
“哦。”沈浔应一声,“为什么来意大利?”他带着试探,问,“为什么学意大利语?”
时隐略过前一个问题:“调剂的。”
沈浔轻轻点头,半晌又问:“读研了吗?为什么才刚出来工作?”
“高考没考,隔了一年去复读的。今年刚毕业。”
“哦。”沈浔心里轻轻一抽,高考那年,就是他们分手那年。在所有人里,他一定是消息最闭塞的那一个,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年时隐没去参加高考。
他不知道他那一通电话到底错过了什么,他好像拿着筛子去接天上掉下来的水晶,一不小心没接住,晶体砸下来就碎了,无可挽回了。错过的都不会再回来,即便现在去幻想他接到了那通电话也没有什么用。
但那不仅仅是一通电话,那是整整七年的光Yin,越想越痛,倒不如打住不想了。
半晌又无话。沈浔笑了笑,逼出一副玩笑的语气,“大学里面不少优质男人吧?交了几个男朋友?”
时隐抿着唇沉默,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没交,好像一直等着人家一样。他把问题抛回去,“你交了几个?”
“忘了。”沈浔耸肩。他这人眼高于顶,身边认识的gay倒是不少,但他总有法子嫌弃人家。联谊被安排了好多次,他也想过要定定心,重新谈一个,只可惜最后一个都没入眼。
时隐心里发酸,下一个就想问人家现在有对象吗,可是又不好意思。没有对象又怎样,沈浔反正不会再喜欢他了;有对象又该怎么办,他现在这样岂不是成了个插足的,自取其辱。
船不知不觉行至叹息桥下,这桥夹在两排房子之间,短短一截,高高架着,看上去倒不像个桥,更像是两边的房子占道经营,搭出一条过道来。
这桥好短,叹息又好长,时隐都怀疑它载不载得动那么沉重的悔意。就像他们此刻,一句话都没酝酿好,人就已经要从桥洞底下穿过去了。
桥下真的有情侣在接吻,坐的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船。两船夫打了照面,高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