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才点头称是,“你说的不错。《白纻舞》在武德年间宫里也上演过。如今新朝气象,陛下前朝后宫都多宴饮。皇后也有吩咐,过几日陛下要在丹霄殿中宴请群臣亲眷,想备些不一样的歌舞,若能趁此重排《白纻舞》,也可为陛下增添喜乐。”
盈盈点头称是。
吕才说道,“东汉傅毅《舞赋》中曾说过,‘论其诗,不如听其声,听其声不如察其形’,描绘《白纻舞》最为合适。而《白纻舞》的形关键在袖,若舞衣选得好,长袖翩翩,便是极美的情景了,这便是《周礼》中所说‘人舞无所执, 以袖为仪’。
盈盈边点头,边在琢磨“袖”若在这《白纻舞》中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吕才还带来一人,原来是太常寺乐工白明达,只说《白纻舞》多用琴、筝、箫和箜篌,特请白先生来教习乐伎。盈盈旧日在随宫,便闻听白明达之名。白明达自幼便是隋宫乐人,因善琴箫,善箜篌,技艺高超,又能作曲,曾经深得炀帝赏识,予以厚禄。只见他也有三十四五岁上下,便向前见礼道,“盈盈早闻白先生大名,幼时便学过先生所作得《泛龙舟》、《七夕相逢乐》等,今日得先生教习《白纻舞》,一定高妙。”
白明达听盈盈知道他过去做过的曲子,心生好感,也连忙还礼,说道,“姑娘不必客气,难得姑娘能知小人乐曲,十分荣幸。”他与吕才不同,吕才是太常寺乐官,是朝廷命官,只需掌管乐事礼仪,音乐技能只是人之天赋,锦上添花。而白明达却是入了乐籍的乐工,虽同Cao一事,在身份和前程上却有天壤之别。
盈盈十分喜欢南朝宋国汤惠休所作的《白纻歌》。宫中本有《白纻舞》旧曲,白明达为之用琴、瑟、笙、箫合奏,配出音调。盈盈仔细地yin读着唱词,被这辞曲中的深幽哀婉所打动了:
“琴瑟未调心已悲,任罗胜绮强自持。忍思一舞望所思,将转未转恒如疑。桃花水上春风出,舞袖逶迤鸾照日。徘徊鹤转情艳逸,君为迎歌心如一。少年窈窕舞君前,容华艳艳将欲然。为君娇凝复迁延,流目送笑不敢言。长袖拂面心自煎,愿君流光及盛年”
她对吕才说道,“先生,我想亲自来跳这支《白纻舞》。”
吕才听闻,言下有些不愿,“盈盈,你又要奋不顾身了。”
“先生,这不是奋不顾身,而是……”
“我知道,你把这个叫做表达自己,奉献自己,对不对?你如今是五品司乐,大多时候不必亲自献舞,只要教习宫人即可。再说……”
盈盈又坚定了起来,好像这又是一件她执意要做,不能不完成的事情,“献《破阵乐》的时候,为与陛下重逢,我只能穿着男装,披上盔甲,那如何能看得出女子献舞之温婉柔情。若是跳这《白纻舞》,我便可以穿着质如轻云色如银的衣服,舞袖翩翩,总比这青素的宫装要好看得多吧。”
吕才听了这个解释,感到实在有些勉强,便问着,“盈盈,你怎么也和那些寻常宫女做一样的感叹呢?”
“先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知道为什么在《破阵乐》后,宫中男装盛行,宫女想得到陛下注意,都挖空心思换上男装,但我却从未穿过。”
“嗯,为什么?我还记得陛下也赞你的男装扮相,但你的确不曾再穿,原来这其中是有什么故事?”盈盈回过身去,不知不觉地倚靠在掖庭宫中厚厚的门上,门上的铜环泛着微微的光亮,不知是什么,又叩响了一个女子记忆的大门,她缓缓讲述着,“秦王府曾经有过一个女护卫,一身武艺。昔日秦王把她找来,为了保护王妃和女眷的安全,所以常年女扮男装。她心中爱慕秦王,一直都想做寻常宫女的差事,哪怕只是收拾茶水,打扫房间。但她知道这不可能,她入王府的职责是为了保护别人,也许不知哪一日,便要为秦王或是他的家眷们赴死。她从无怨言,但对秦王的感觉却来得越发强烈。她无法表达,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她最大的期待,便是能够穿上女装,让秦王看到自己挽着披帛,梳着高髻的温柔样子,不再每天只有一件深黄色的内侍衣裳,灰头土脸。每一日如果平安过去,她都在夜里把自己锁在房中,恢复女儿身,独自婀娜,第二日便又承担起一种带着悲悯意味的角色。
玄武门之变那天,是她陪着皇后赶到玄武门,在混战中为保护皇后死了在建成部将的刀下。只有若菱知道她的心事,但也只能在下葬之时才解开了她束得紧紧的头发,青丝垂落的时候无不令人动容。当她换上女儿装,秦王才发现她原来也是那样美丽动人的女子。只是春闺之梦已成白骨,只留满心的遗憾悲伤。我也害怕,这宫中命运无常,我不知能为陛下执掌宜咏坊到几时,所以便要趁早完成想要为陛下完成的心愿。如果陛下只记得我女扮男装的《破阵乐》,而不知我原本也可以仙袂飘飘,玲珑作舞,我怕,我会如她一般留下遗憾。”
吕才听完盈盈的故事,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我真是不懂。分明人间多安乐,你们却偏偏飞蛾扑火。可最终,能得到什么呢?再好也不过是‘独向长夜泪承睫,望君光景何时接’。难道寻常人家的生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