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上的字迹正在慢慢消失,季垚伸手关掉了投影池的电源,把腰靠在栏杆上。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季宋临,他很少这样看人,除非对方让他大吃一惊。季宋临斜斜地伸着一条腿,踩在地板上,眼神中透露出毋庸置疑的坚定,好像他去意已决。季垚动了动下巴,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说:“你终于肯承认龙王是冲着你来的了,就因为有你在这儿,我们才生活在地狱中。”
“但是我只能把它引开,我并不能给它想要的东西。”季宋临补充道,好似没听见季垚的一番话,“我会往海上跑,越远越好,那样龙王就远离你们了。”
“确实,你本来就应该这么做,而我也应该早点把你赶走的。我总是说让你自己去想想为什么龙王总紧追着我们不放,但你好像思考得太慢了。”
季宋临低下头,过了会儿又抬起来,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为什么。”
季垚伸手揍了他一拳,季宋临身子一仄,趔趄了一下,但他很快撑着椅子站直身子,抹了一下嘴角。季垚站在他面前,俨然如圣徒伊利亚那样说道:“这一拳是罚你知情不报、谎话连篇。”
说完他揪住季宋临的衣领,将其反压在桌面上,拔出枪来往空地上射了一颗子弹:“这一枪是罚你偷盗扒窃、自私卑鄙。”
季宋临挣脱出去,劈手夺过季垚手里的枪,两父子在会议室里打起架来。最后季垚从面勒住季宋临的脖子,拔出唐刀架在他耳朵旁边,说:“符阳夏会带兵和你一起出海,你们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去解决,别想着把恩怨留到下一辈。下一辈有下一辈的伟业要去完成,没空去管你们那些杂七杂八的陈年旧事。”
“但是我无法把龙王想要的东西还给它。”
“符衷会带来的。”季垚告诉他,“你向我保证,只要把龙王的那块骨头还回去了,一切就结束了对不对?”
季宋临咽了一下喉咙,点点头:“我想是的,因为当初我们只拿走了那一块骨头,我保证。”
季垚一拳打在他背上,正中脊骨,宛如钢铁铸成的、力大无穷似的手钳住季宋临反剪在身后的手腕,开口道:“那就希望你能活到符衷来的一刻。”
说完他放下了刀,将季宋临推开了。錾金唐刀被他握在手中,黑金色的刀身莹亮瓷实,反射着隐隐寒光,倒映着季垚的眼睛。季垚不再去理会父亲,绕过会议桌走到另一头去,将唐刀插回刀鞘里,发出狭长的刀鸣,这让他想起了古时候的遗风。季宋临擦掉嘴唇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转了转手腕,说:“还有一把刀呢?”
“在符衷那里,我送给他了。”季垚回答。
“嗯。”季宋临点点头,扭过头看着别处,沉默良久,“他一定会来的,别担心。”
季垚没说话,他反复用一张帕子擦着手指,其实他的手很干净,但他仍用力地让巾帕在手上过来过去。季宋临间隔了十几秒后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看着季垚的背影说:“不管你对我到底怎么看,或者你把我当成谁,但我仍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爱下去。两个灵魂的相遇不是偶然,或许它违背常理、妨碍前程。爱让我们有动力去将梦中的世界变成现实,任何事物的代价等于你用多少生命去换取它。”
“不要跟我说这些,季宋临,你以为年纪大就一定能当年轻人的导师吗?”
季宋临抿着唇线看着他,季垚始终没有回过身来,季宋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季宋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捂住脸呼出一口气,说:“确实,我太失败了。”
“你太失败了,无论是在哪个方面。我希望你能去做一些真正的有意义的事,你会成为一个英雄。你应该去寻求救赎。”
虽然世上根本就没有救赎这回事。
他们在房里又说了些话,多半是季宋临一个人在说。最后季宋临说了声“再见”,就走出了房间。季垚独自留在屋内,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后,他猛地将手里的巾帕攥成一团,狠狠地摔在桌上。他愤怒地掀走了几张文件纸,撑着栏杆大口地喘气,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垚此时火冒三丈,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生气。季宋临的话并没有让他生气的地方,其余也没有任何动怒的借口。季垚思来想去想不出理由,只是觉得心里有团大火在燃烧,烧灼着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好像有什么东西缺掉了,或者说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时间正在悄悄偷走他的过去。
悲愤的绝望把他弄得恍恍惚惚,季垚拉开门走出去,看到混沌的天地,窗户上映出外面的风灯,好像是凌空悬挂在山崖上似的。大雨不停歇地轰鸣着,尽管炮声隆隆,他仍觉得一派死寂。
舰队在四个小时后从狄安娜港口的西岸悄悄起锚出海,符阳夏和季宋临共同作为舰队总指挥。这次出海的有“安澜”、“观沧”、“海量”三艘航母和不计其数的舰艇,分走了北极的一半海上军事力量,组成新的海上活动基地,朝着被称为“珍珠项链”的北极湾海峡驶去了。季垚站在指挥部的瞭望台上看着暴雨中怒瞪的航照灯,把翻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