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满像之前一样,洗漱完后从寝室来到医院,驻扎在病房门前的走廊上。
走廊上的人流逐渐稀少,陆小满仍然正襟危坐在长椅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写论文。
“姑娘,又来了啊。”连着三个晚上都碰到陆小满的护士已经见怪不怪,带着几分怜悯地打了个招呼。
陆小满没说话,朝她笑了笑后继续打字。
护士一边解开绷带给常涵的腿换药,一边语气忿忿地替陆小满抱不平:
“四床病人恢复得不错嘛,看来可以快点出院了,门外的小姑娘就不用天天睡椅子了。”
常涵没搭话,看着护士在自己腿上重新缠上绷带。
护士继续含沙射影:“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女的这么哄男的,也头一次见残疾人这么欺负健全人……”
常涵终于忍不住开口:“她自己想呆哪儿和我没关系。”
护士系好绷带,抬眼看见常涵黑得要滴墨的脸,噤声不语,撇撇嘴走了。
走廊上的灯熄了有一会儿了,陆小满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常涵已经入睡,于是合上电脑站起身来,悄悄地推开病房门。
常涵端端正正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眼睛在静谧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陆小满推门的一刻,他的眼神就Jing确无误地朝她扫射了过来。
陆小满看见常涵不仅没睡,反而清醒地坐在轮椅上,连忙躲开他的眼神,扭头退出房间。
关门的瞬间,常涵的手扒住了门缝。
“陆小满。”
常涵停在走廊上,叫住了她。
女孩缓缓扭头,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你在这儿想干什么?”
这并不是一句重话,常涵也没有故意冷下语气。
可陆小满却如同突然跌入冰窖。
她抬起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常涵。
陆小满感觉心尖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眼泪猝不及防地盈满眼眶。她只好低下头,让眼泪砸在地上:“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女孩抓起椅子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小满没有出门,在楼梯间里哭得声嘶力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样厉害,常涵每每说让她走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难过。
可就在刚才,当听到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凉从心头窜出,骤然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的语气太平淡了。
没有温柔,却也没有愤恨,不带一丝感情和波澜。
就像她突然变成了一个不会被他区别对待的普通人。
这让陆小满感到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包围。
我希望对你来说,我和别人是不同的。哪怕是你对他人都很好,只对我不好。
我希望我是特别的。
直到哭得浑身脱力,陆小满擦了擦脸上的鼻涕,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洗脸。她不敢照镜子,因为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行尸走rou。
出了卫生间,陆小满抱着包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
医院背靠五老峰,山上有一座普陀寺,香火经久不息。那座山就像一处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世外桃源,仿佛还停留在古老的时代,每晚打更的钟声雷打不动地准时响起,方圆五里,更声入耳。
夜半三更,响起的钟声像刚出窑的瓷器般富有磁性,低沉震耳。当周围悄无声息的时候,似乎能与大地共振和鸣。
那钟声仿佛给陆小满灌溉着新的希望和勇气。
它经过了无数的战火纷飞和兵荒马乱、垦荒拓土和城市基建,却岿然不动,钟声依旧。
生生不息,弥加深厚。
陆小满似乎豁然开朗般缓缓向病房走去,从门上的窗户向里张望。
常涵躺在床上,面色舒展,似乎是睡着了。
她再一次推开房门,放轻脚步走到男人床边。
见常涵没有反应,陆小满才敢安心地坐下,给他把被子掖好后,轻轻拉起他的手。
陆小满看着常涵的手背,一条条青筋上布满针孔,淤出大片青紫。
女孩低头,在他的手上深深一吻,而后松开手摘下眼镜,头枕在床缘,面对着常涵那一边趴下了。
床边不久就响起了带着轻微鼾声的均匀呼吸。
黑暗中,常涵的双眼紧闭,眼皮却小幅度颤抖着,一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悄无声息地顺着耳廓滑落在枕头上。
第二天清晨,陆小满又是挣扎着把自己从朦胧的睡意中扯回清醒,见床上的男人还没睡醒,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拔腿就往学校跑。
女孩刚关上门,常涵就睁开了眼睛。
常涵伸手覆上了床边那处皱巴巴的床单,还温热,沾染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晨起的痉挛如期而至,身下的隔尿垫一点点shi润,直到双腿平静下来,常涵还死死揪着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