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檐摇了摇头。
得了答案,周惟月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周卿檐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自己的哮喘已经好了,只是偶尔需要吃处方药而已。他神色凛然地蹲在周卿檐面前,甫抬手给他松了脖颈上的领带,再把那拘束的纽扣扭开两颗让他向前倾身透气,且一下一下地有规律轻抚着周卿檐的后背。
可症状却没有缓解的趋势,周卿檐甚至开始张着嘴撕心裂肺地剧咳了起来。
久违的场景令周惟月慌乱不已,潜意识里告诉他他大可以现在冲下楼求助医生,可周卿檐一直抓着自己不放的心理就彰显了周卿檐并不想让自己离开,以至于周惟月的脑袋里像被灌进了粘稠浆糊般,左右不得要领。
周惟月急得别无他法,只能生生捧上周卿檐的两颊,促使他怀揣着急剧的喘息直视着自己。周惟月也没在意他眼泪鼻涕直流,仅仅纯粹而坚定地瞠着镜片后头那双微红的眼,去看周卿檐,“哥,我在。”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等周卿檐缓过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
所幸期间有护士经过,被周惟月拦下讨要了药片和水,让周卿檐服下后才转危为安。彼时周惟月正站在一旁谢过护士,而周卿檐依旧是一副蔫蔫的模样,低垂着眸子,捧着矿泉水瓶一来一回地晃动着。
等周惟月的皮鞋进入视线,他才轻缓呢喃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周惟月笑笑,再次在他面前蹲下身,攒着张卫生纸给他擦拭额角沁着的薄汗,“要是哥你不想,我们就回去吧,先安顿好再来看nainai。”
周卿檐望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徐徐摇头,眼神平静而坚定:“没事,进去吧,只要你在。”
“真的没事?”
“千真万确。”
老旧的木门嵌齿似乎是染上了锈迹,得费上好一番劲儿才能拉开,病房内空间逼仄,但胜在窗户微敞所以空气还算清新,并且迎着穿堂风的,还有不晓得是哪张病床上的花香。床位不多也就六张病床,用泛黄的白布隔出空间,其中四张有睡着人,另外两张空置着,被褥凌乱皱巴成一团,卷缩在床榻一角。
周卿檐跟着周惟月的脚步走到了最里左边的床位,nainai枯黄消瘦的面上罩着氧气罩,随着呼吸蒙起了水雾,她原本睡着,可不晓得是不是忽闻声响后睁开了眼,那双眼白浑黄迷蒙的双眸陡然间罩上了一层笑意,她探出那只打着点滴皱巴巴的左手,费劲儿地冲两人招了招。
“……nainai。”周卿檐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针扎处,握住了nainai微凉粗糙的掌心,“您还好吗?”
nainai氧气罩下的嘴角扬起,刻进岁月深沉留下的纹理里,缓缓地摇了摇头。许是碍于氧气罩的原因没法说话,也或许是疲惫,nainai见了两人的到来以后,仅仅轻拍周卿檐的手背以示抚慰后边阖眼睡了过去。
见到nainai疲乏又无力地闭上了眼,周卿檐一时之间有些失神,他慌不择路地拽住了周惟月,忐忑地张了张口,“nainai她……”
“她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周惟月指了指监护仪,
上头显示的心电与呼吸仍保持在正常数值,唯独心率稍和缓了些,降到了七十多不偏不倚也就上下起降个三两个数字,周卿檐也算是一只脚踏入医学的人,虽不说有多么专业,但好歹血氧饱和等等的还是能分清好坏——总而言之,nainai的情况虽然不算太好,但也没到危机的程度。
由此他才松了一口气,懈下了一直犟撑着的一股劲儿,肩膀垮了下来,从周惟月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那双清湛的双眼此下黯然,蒙着层淡薄的水意。
从周卿檐犯病的那一刻起周惟月就没有松懈下来过,他一直吊着一股气,生怕nainai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周卿檐还指不定能不能跨过这道坎儿。他当着半个医生,也算历尽了生离死别,就如同先导所说的,救人的救动物的,归根结底都是拯救生命的,既然有拯救那定然又失去,所有的生命打自坠入人间的那一刻就有了定数,上天要你三更走,就绝对拖不到五更。
习惯相遇,习惯拥有,然后顺从失去,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傍晚六点半以后探病时间过了,护士开始撵人走,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和半梦半醒的nainai说每天再来探望她。鸢岛傍晚的天色浓酽得就像是晕不开的水墨,残红和黛蓝参杂着一点儿也不纯粹的黄,而云霭就像晕染得不好的涂料,生生地画上了生硬的边际线。彼时起了风,吹得后山的芦苇沙沙和鸢鸟长鸣,风中有香线燃烧的气味,以及凄厉的哭声。
转头望向医院门口的时候,才见一位年轻的女子哭得几乎脱离,被医务人员搀扶着出来,嘴里还断断续续絮叨着“节哀顺变”。
周惟月看了不消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百无聊赖地看着脚边凋敝的落叶,沾染上了污泥,显得肮脏又渺小,而后他小心翼翼地移开了本会踩在上头的脚步,千思回虑以后,才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久违的号码。医院内不能吸烟,虽说他也没打算吸,但还是把烟盒里仅剩的一根万宝龙掐在指尖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