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十年前的自己
暧昧。
无所遁形的暧昧在沉默中发酵。
再迟钝如周卿檐,此时此刻也清晰地感觉到了,的确是名为暧昧,界限模糊的玩意儿回荡在两人之间。他一时分不清着究竟是忽起的夏风所致的气氛黏糊,亦或是他这话说得过于唐突。但转念一想,这话说得其实也揪不出点不韪,亲情的爱也是爱,手足的爱还是爱,那到底这股浑身的不自在是从哪儿来的?
最后只能归咎在自己的做贼心虚上了。
“我是说……”
周卿檐刚想开口打破着诡异得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氛围,周惟月倒是先轻笑出声,他认同地点了点头,说,“嗯,很爱我的哥哥。”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令他总是情不自禁地觉得内里蕴含的意义诡谲,也越发暧昧不明。但周卿檐只敢在心底这么嗔他一句,真实说出来,那两人之间的纸窗户,或许是水泥窗户,可是要生生被周卿檐捅破了。
迅疾之间挂起了一阵猝不及防的夏风,呼啦啦地,把脚边的落叶连同时光胶囊内的纸张吹得零零散散,还顺走了那张周卿檐不甚在意的海报。得亏只是一张海报,有纪念价值的,例如两人亲笔致十年后的自己的那封信,被周惟月敏巧地摁在了掌下,才免去了七零八落的下场。
鸢岛入夏以后,雨日便愈发丰盈了起来,彼时天边像是又起了乌云,周卿檐仅仅眺了眼,便仓促地把东西都收回饼干盒内,招呼着周惟月回屋去了。
nainai回来的时候周惟月正巧在院子里接电话,似乎是兽医院打来的,说有急事,说了好几十分钟,颇有不会短暂结束的架势。nainai招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捧着菜篮子扎进了厨房,搞得周卿檐想和她忏悔相亲失败的事儿也没得机会,只能无奈地回房间去。
老屋子的房门没有锁,周卿檐便只把它关上,坐到床沿,把那封皱巴巴破败不堪的信件拿了出来,平铺展开在腿上。「致十年后的自己 」七个字写得歪七扭八的,不比现在工整有力,稚嫩得很,可还是生生把周卿檐看笑了。
他想起十四岁那年夏天两个半大不小的小朋友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写信,还仪式感十足地去镇上买了信纸,两个人背对背,边下笔写字,还边小心翼翼地拿手去遮挡,生怕对方看见似的。其实要周卿檐回想,他早已记不清里头写了什么了。说好的十年,可当这封信再次重见天日,却已是十五年后,他的心境也不如二十五岁。
周卿檐捻着折痕明显的信纸,突然费劲儿地去思考自己的二十五岁是什么模样的。
那时候在国外的事业已经上了轨道,在妈妈的研究所附属大学当助教,见过蓝脊公路迢远尽头的霞光,也看过科罗拉多公园从贫瘠gui土中倔强而生的紫花,在最热闹的纽约时代广场听着流浪诗人演奏一曲《罗马假日》,也喝过传闻中如同农药而驰名的Dr Pepper。这么一想他似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看过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体会过世人的热闹与孤苦,增长了阅历,可也越发感受孤单。那时候的周卿檐不懂这种油然而生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现在三十岁的周卿檐反倒懂了。
自己一个人去看的叫世界,两个人一起去看的,是未来。
他还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在雪地里,看他被积雪堆得走不动的样子;也想和喜欢的人,尝遍所有好吃不好吃的食物,做一本旅游美食红黑榜,下一次再去这座城市以供参考;更想那个人,成为自己未来走在每个角落,都鲜明存在的身影。
兀地,窗外的小花汪了一声,周卿檐探出脑袋,看见周惟月一手抓着手机,一手从小花嘴里扯着shi漉漉的裤腿。他无声失笑,回过神来,才得以好好看看这封旷日已久的信函。
「致十年后的自己:
嗨,你好吗?我是十四岁的周卿檐。
惟月他死都不要写这封信,我磨了他好久他才写的,请你以后打开这封信,要保证惟月也打开了这封信!十年后的你身体健康吗?不要再让惟月为你担心了,因为他每天都像老妈子在我耳边叨叨叨,我相信十年后他也会,所以你要珍重。
我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只希望十年后爸妈没那么忙,能和我们一起去家庭旅行;希望我和惟月都能考上理想的中学和大学;如果你还没交女朋友的话就别交了,我跟你说,现在纠缠着惟月的那个隔壁班的学委可烦人了。
惟月他经常说啊,人生不用伟大,也不用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只要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就要成为他的家。所以我希望十年后的我,你要是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勇往直前的正直的大人!那就先写到这里吧,十年后,希望我和惟月都好好的在彼此身边。——卿檐 」
周卿檐读完,盯着落款处自己的名字沉默许久,半晌才动作轻而缓地把信纸折回原先的模样,塞回信封内。他望向窗外,方早积起的乌云又散了,天边蕴着鲜红的晚霞,无尽长夏里的蝉声喧聒,最能叫人磨平周身心气,懒散地眠宿进这样的熏风软雨里。
“扣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