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并非周卿檐不敢喝,但自从上回喝酒导致他遇见了文穆清,又险些从他手里遗失一条生命以后,周卿檐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但凡和酒桌沾上边,接下来会发生的,十有八九准没好事。但时至今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谁让领导等同于大爷呢,大爷的边上还坐着姥爷呢。
“那是必须的。”周卿檐赔笑着伸手,指尖刚沾上杯沿一点酒,遂而就被扣住了手腕。他心下一惊,忙不迭地回头,周惟月静默地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而一如既往地把背脊挺直如长青松柏。他今天没带耳钉,麦色的耳垂上干净规矩的,不掸眼细看是看不见上头泛着薄红的小孔的。
“王主任,这酒我帮周副喝了,就斗胆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了。”周惟月含笑,话说着是友善商讨的语气,可里头全然是势在必行,“我老板想借周副商讨点事儿。”
“等……”
周卿檐和王主任均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周惟月已经迅疾之间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后又再拿起下一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使王主任那桌上的一群领导怔然不已,呆头呆脑的只知一味看着,连话都忘了怎么说似的。
等最后一个酒杯见了程亮的底,周惟月依然一副落落洒脱,神色清明,仿佛刚才入喉的不是辛辣呛热的白酒,而是早被偷天换日成凉白开似的,“那么失礼了。”
说完,他拽着原先一直扣着周卿檐没放的手腕,把人带离了龙盘虎踞的鸿门宴。走出不远,周惟月自然而然地松了手,徒留周卿檐跟在周惟月身后,余韵悠长地摸了摸异常滚烫的手腕。还真是验证了一句老话,喜欢的人看向你的时候,那清明净透的眼神,像长风亲吻九月荒凉,足以融化霁雪;他无心触摸你的时候,都像弹奏恢弘诗章,指尖所经之处,点下燎原星火滚烫。
“我靠你总算来了?”
周卿檐抬头,才恍然自己漫无目的地一味追着周惟月的步伐,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座位前。就简容和傅列星两人挨着坐,桌上摆满驳杂凌乱的碗盘,里头堆了些剩菜残羹,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两人面前数不清的酒瓶,东歪西倒的,只有三三两两还倔强地立在桌上。
入座后,周卿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吐露不出,最后倔强地抿了抿唇,对傅列星说:“傅医您有事儿找我商量?”
“我?”傅列星一脸茫然,显然是醉意上头了脑袋混沌迷茫,他睁瞪着眼看向简容。
简容慢条斯理地眨了眨眼,愕然地回望过去:“我?”
“没有吗?那就是我记错了吧。”周惟月无辜地冲周卿檐眨了眨眼,置身事外地往自己、傅列星和简容和简容的酒杯里再斟上酒,再弓起背,弯腰从桌子底下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瓶已经不带凉意的雪碧,不容置喙地放到周卿檐面前。
“凭什么我只能喝汽水?”周卿檐嘴上不满,却仍盛着笑意去睨周惟月,口嫌体正直地拧开了雪碧瓶盖儿。
“因为我们这儿两个醉鬼,一个迟早变醉鬼,”简容瓮声瓮气地抿了口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所以送我们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啦你个大头鬼啊。
周卿檐无奈地夹了口面前的盘子里相对完整,看上去没人动过的菜,他是真的饿惨了,交流营一结束仓促地赶回家换了身衣服,又被卡在车祸冗长的车流里两个小时,连临时找点东西垫巴垫巴胃的机会也没有。盘子里装了好几块意式烧rou,切成了不厚不薄入口恰好的厚度,焦脆的表皮镀着程亮的诱人油光,一口咬下的时候汁水夹带着迷迭香、茴香、蒜头和辣椒的香气在口腔迸发,外酥里嫩的,咸淡取其中间值,恰好是国内大部分食客能接受的。
“这意式烧rou倒是正宗。”他还没咽下去,鼓着一边腮帮子说。
傅列星闻言,来劲儿似的支棱起身子,兴致勃勃地问:“周副还研究过正宗的意式烧rou怎么做?”
“唔,倒也不是,就是吃过。”他沉默了半晌,带着笑音说,“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每逢假期就喜欢往周边国家跑,头一年的时候去了墨西哥,意大利是本科毕业那一年暑假去的。那时候我意大利的同学就给我推荐了一家专门做意式烧rou的餐馆,在佛罗lun萨。”
“是吗?我怎么只记得你去瑞典的时候和我吐槽了整个月学不会怎么说瑞典语。”简容上下瞅了几眼周卿檐,不置可否地抱起胳膊说。
周卿檐刚想呛简容几句,本一直在一旁沉默吃菜的周惟月却兀自开口,“瑞典语的你好怎么说?”
“Hej.”周卿檐秒答。
“意大利语呢?”
“Ciao.”
周惟月笑了声,孜孜不倦地问,“芬兰语呢?”
他正着朝光的方向而坐,轮廓清晰明亮,十有八九是直接下班后就被逮着来应酬了,身上仍然是简易不出错的白衬衫,熨得没有一丝一毫褶皱,严谨干净的。也不晓得是否真是酒意熏上了脑袋,他眼角微红,像浓郁的朱砂晕在宣纸上成了不虞的梅花。
周卿檐慵懒地太手撑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