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伙交头接耳的,是倚在车旁的一个姑娘。
她穿着普通的灰色针织和牛仔裤,一双腿匀称笔直,长发用一根发簪随意挽起,脖子白皙修长。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却依然眉黛青颦,好看极了,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女姐姐,怪不得惹得一群小伙蠢蠢欲动。
被打量时,周娴正抱着手臂靠在车门边,手指轻轻敲打着臂弯,看着台上正在唱歌的小女孩。
那是她妹妹周玥,乐团里唯一的盲童。
周玥的嗓音很好,乐团里的叔伯经常夸奖,小玥生来就是唱歌的。
周娴为此颇感骄傲,如果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她也许会送小玥去艺校学唱歌。
目光从周玥身上收回来,看到那几个小伙不瞅她了,倒是推搡着一个瘦高的男孩,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那男孩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怂恿着当炮灰的,一脸老实相。她听到那些人叫他“小布”。
这是要派代表过来跟她搭讪啊?
周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车门,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
男孩大概被闹腾得下不了台,瞅了她一眼,挠着头似是准备走过来。
周娴两眼盯着他,皮笑rou不笑地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姿势娴熟地“啪”一下,点燃。末了还用夹着烟的手指朝他挑衅般晃了晃,仿佛在问:你要不要来一根?
男孩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怪,周娴能理解这种心情,天上下凡的仙女姐姐,瞬间变成了手不离烟的老司机。
男孩直勾勾看着她,仿佛在看一样禁忌的东西,刚抬起的一条腿就这么僵在那儿,怎么也迈不过来。
周娴玩心顿起,朝男孩的方向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这里的村民保守,红唇、香烟,美酒,都是未成年不可接近的标志。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周娴嘴角得逞般慢慢勾起来。
然而,嘴角还未扬到该有的弧度,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羊叫。抬眸望去,一片羊群从山坡上走下来,大大小小二十多头。后面的羊倌手举着小皮鞭,慢悠悠溜达着,到人群附近时速度放慢,最后干脆停下,小皮鞭儿往怀里一揣,看起表演。
风带来泥土的味道。
一头小羊慢吞吞走到她面前,她伸出脚尖勾了勾它的下巴,隔着鞋子也能感觉到它软软的毛,小羊绕开她的脚,乌溜溜的眼珠子盯了她一会,然后俯首在她脚边吃草。
其余有几头羊见状,也过来吃草,倒是羊倌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人群混乱。
“我说老林头,你带着这么多羊还听什么戏!”
“俺听一会就走!”
“哎哟,你瞧瞧,羊都钻里面去哩!”
……
羊倌最终抵不住众怒,悻悻地继续赶着羊回去了。
周娴笑了笑,把烟放回嘴里叼着,目光四处一飘,定在不远处。
那儿有一棵老槐树,一个年轻男人正倚着树干站着。
他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迷彩长裤,身如劲松,挺拔颀长。双手插着裤兜,似乎也在看刚才的羊群。
羊群擦着周娴身边经过时,男人的目光不经意与她相触。见她看向自己,他礼貌地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调转目光,继续看场内的演奏。
周娴下意识咬了咬烟嘴,那男人的目光就像……白羊身上的毛,淡淡的,带着点柔软。
没想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居然能遇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她抬头看了看稍暗的天色,转眼继续打量他。
他的眼窝很深,显得眼睛又黑又亮,鼻梁挺直,似乎在听歌,又似乎没在听。
直到快要烧到烟嘴她才回过神,连忙低头把烟摁灭在车门上,扔进旁边一个破旧的垃圾箱。
再抬头时,树下早没了人,只剩下风。
鼓掌声由远及近,大概是一首歌唱完。
周玥举着话筒,声音往外扩散:“各位乡亲父老们,好久不见,你们是不是很想我们昂!”
人群里有人起哄:“小姑娘,去年六月就该来了吧?今年咋晚了一个月哩?还以为你们不来咯。”
经这人这么一说,周娴才想起这个小村他们好像每年来一次,细细一算,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台上的周玥笑着,仰着白净的脸,脑袋稍稍偏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这几天下雨,路上耽搁嘞。”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可惜没有焦距。
人们心里不免叹息一声,可惜了,这么俊的女娃娃。
笑容有多灿烂,背后的痛苦就有几分。
人群里有几个妇人抹了抹眼角,掏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放到圆桌上。
“小姑娘,今晚住村里不?”人群里有人问周玥。
周娴抬了抬眼梢,看到那人旁边就站着那个阿普。
周玥笑眯眯:“住啊。”
那人瞄了周娴一眼,对着周玥说:“我们村就属阿普家最宽敞,你们住他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