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回外宅去了。
那个嚣张跋扈的男人,说是要给他个道别的时间,让他离开了桂家老宅。
宗政良是被司机亲自开车送回去的。他很清楚,这是为了不让他有临阵脱逃的时机,他也很清楚,自己就算回到外宅,也不会有新的逃走的机会了。周围的监视者未必变多,可更警觉了是一定的,而对于从老宅回去的宗政良,那对母子,也有几分无措,他们也不敢百分之百断言这个男人仍旧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被欺凌的日子久了,被反复背叛的次数多了,人很难再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唯恐信了,结果就是陷入更深的自我怨恨。
这些, 宗政良看得出来。
他锁好门,犹豫了一下,只站在透亮的,从外面任一一栋高一点的建筑物都能看到内部的大落地窗边,面对着那对母子,叹了口气,然后把发生的一切,都讲了一遍。
“夫人,二少爷,还是那句话,拜托两位,信我。我会再找机会下手,这次,我宗政良绝不会再让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吴月绢皱着眉头,微微颔首,对方的言辞,她愿意选择相信,这是这个女人最后愿意去相信的东西了,如果再遭背叛,她只剩了死。
她的儿子,并没有比她强多少,但桂秀峰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没有质疑和肯定,他就只是默默走过来,走到一半距离又停下,低头想想,最终抬头问他。
“你站那儿说话,是给‘外头的人’看的吗?”
“……二少爷果然聪明。”苦笑了一下,宗政良点点头。
“那你现在要收拾东西去老宅吗?”
“不,明早再去。”
“那好吧……” 咬着嘴唇略作迟疑,桂秀峰做了个深呼吸,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母亲,又看了看窗边的男人,他像是彻底豁出去了似的,像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的那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今儿晚上,天全黑了之后,你到我房里来……你说让我信你,你说你是外宅的人,那就到时候皮rou贴着皮rou证明给我看!”
桂秀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愣住的,只有宗政良一个人。
吴月绢只是低着头,不语。
女人脸上的神色,百味杂陈,是早知如此,是万般无奈,是自怨自怜,是作为一个母亲所有的悲哀和不甘愿,然而在所有的悲哀和不甘愿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期待。那是绝望中的希望,是从干涸皲裂的贫瘠泥土缝隙里挣扎着开出来的一朵残破的花。
“宗政大哥。”虚弱地开了口,吴月绢终于抬头和对面的男人四目相对,“秀峰……都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夫人……”
“他是我亲生的!”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勇气,她骤然打断了对方,音量也抬高了许多,“你要是真能对他好,不让他受欺负,这儿子,我给你了!!”
“!……”绝想不到会听见这样的话,宗政良一时失语,他看着旁边满脸通红,却不敢阻止母亲的少年,耳朵里灌进来的更多的词句全都撞在心坎上。
“宗政大哥,我命不好,我认了。还是我之前说过的,只要你护着秀峰,你一门心思善待他,我就知足。他想跟你,我不拦着。但你要是……敢对不起他,你敢让他再受罪。这话说来俗气,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牢牢给我记住了,你敢让秀峰因为你受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吴月绢嗓子哑了,眼眶shi了,已经完全崩溃了情绪的女人话音落下,猛一转身,跌跌撞撞,朝楼上跑去。
“妈!”桂秀峰喊了一声,赶紧跟在后面也上了楼,整个一层,空空荡荡,只剩了宗政良一个。
活了三十几年,他心里,从来没这么乱过。
坠着,坠着,好像有一只手从最Yin暗的,不知有多深的下方钻出来,揪住了他的心脉,然后一直往下拽,拽得他生疼,疼得他无法动弹,只能把自己丢在沙发里,靠进去,陷进去,死死闭上眼睛。
在监视者看来,遭到背叛的母子跟这个叛徒决裂了,一出意料之中的戏收场了。但只有角色们自己知道,戏不是那么演的,剧本不是那么写的,唯有悲欢,比表面上看得见的,强烈千百倍。
沉默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宗政良起身,回到自己的卧房。
他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把箱子放在门口,然后点了支烟,又安静了好久。
香烟燃尽,他出了门,从胡同里的小铺子买了些熟食带回来,小心切好,分装了之后,给守在一起的那对母子先送过去,继而坐在已经没有烟火气的厨房里,独自吃完了剩下的部分。
他食之无味,反倒是看着桌上那份还留着那少年愈发熟练的字迹和符号的旧报纸时,从心里泛起沉甸甸的滋味来。
天黑前,他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里。
天黑后,他离开自己房间,进了桂秀峰的卧房。
门是开着的,像在等他。
被子一角是掀开的,像在等他。
侧身团在床上,缭绕着香皂味道的少年没有穿半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