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福小心道:“太子还不曾来参见。倒是太子妃与长乐公主已在宫门等候多时。”
她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小东西睡得正沉,想了一想,道:“叫她们进来。”随意披了件外袍,趿着鞋,慢悠悠走出去,到甘露殿坐定,须臾内侍引太平与韦欢进来,两人俱着布衣,不戴钗环,伏身在地,如谢罪之状。
她知道这两人为的是什么事,哼出一声,并不开口。
太平见她不发话,便一顿首,朗声道:“妾长乐公主武氏叩见陛下,妾有一事不解,斗胆请问陛下。”
这小东西倒是出息了,说的话还有些出乎意料,可惜她将这女儿自小看到大,看得实在太透,不动声色地看了太平一眼,懒洋洋地道:“说罢。”
太平又一顿首:“妾请问陛下,方今大周天下,是有道之邦,还是无道之邦?方今之君,是尧舜之君,还是桀纣之君?”
她怔住了,手在椅上扶了一下,怒气经此才慢慢涌上来:“你以为呢?”
太平直起身,定定地看她:“赏罚有度,仁而爱人,则是尧舜。”
她冷笑起来:“如你所说,怎样可算赏罚有度,怎样可算仁而爱人?”
太平一字一句地道:“国有常刑,不纵不冤,可谓赏罚有度。慎恤其民,不诬不罔,可谓仁而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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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威胁
母亲高坐在御座之上,身子斜向前倾, 眼光如利剑, 自上而下,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她被我那番尧舜桀纣的言语激怒了——她一贯自诩明君, 总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些男人做的差,现在却被我比为桀纣,若非我是她亲生女儿, 这时候大约已被她叫人叉出去, 乱棍打死了。哪怕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怕她心里也已恼到极致, 面上还绷着, 不过是出于做皇帝的习惯罢了。
我从未这么害怕过, 想到接下来要和母亲说的话,这害怕又更进一层,简直随时都能心脏病发, 可我的心却还如常跳动着, 不快不慢, 像是传说中的受害者家属, 无论遭受多大的惨事, 都能保持情绪的稳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倒也的确算是受害者家属, 说不定等一下还会变成受害者本人,若真是那样,害怕与否, 反倒都没所谓了——这或许是我的心之所以还能正常跳动的原因罢。
人在悬崖,或是掉下去,或是不掉,只有两种选择。不掉自然最好,毕竟我才认了守礼这儿子,身边还有阿欢这美人。不过若是掉下去,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凡痛苦,最怕长久,若只有一瞬,二者相乘,便可忽略不计了。何况身边还有阿欢这美人。
我依旧直直地看着母亲,目不斜视,用意念对着阿欢笑了一笑,冀望她能收到我的传信,她果然不负我所望,也隔空对我笑了一笑,我并不曾看她,却准确无误地收到了她的消息,不由得生出些信心:“回陛下,妾以为陛下在守礼的事上,不算。”
母亲冷哼了一声,手压着椅背,缓慢起身,高延福要上前扶持,被她挥手止了。她缓缓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又慢又稳,我仰头看她,继续我的说辞:“国家编纂法度,颁之于众,垂范天下,匡民行止,有违之者,准某法某令以为刑之,是为鞭策纲常,警诫来者。若民无罪而加诸刑,是为滥刑。若民有罪而不加刑,则为枉纵。此二者,皆国家失其法度。国失法度,无所垂范,则失其行止,君失法度,无从鞭策,则无以驭民。老子云:‘法如朝露,纯朴不散,心无结怨,口无烦言。’韩子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又云:‘执法如山。’皆此之谓也。邵王守礼者,一向本仁祖义,孝悌友爱,未见畔离之举,不违敦睦之规,倘犯国法,当移于有司,鞫审其实,若果属实,则准之以法,惩之以刑,若察非其实,则当依法宽释。今陛下以群小流言而疑之,谕以太子,非罪而刑之,是为滥也。妾虽不知上古情事,但尧舜之际有皋陶,明于五刑,弼于五教,以此观之,陛下昨日之所为,恐非尧舜之类——自然,如尧舜之明,还要立谏鼓谤木,察知四方情势,方能裨益其政,如此尚不免有共工之失,若陛下能嘉纳四方之言,拨乱反正,改过迁善,则圣察洞明,又胜尧舜矣。”
母亲望向我的目光变得有些奇异,停了步,立在阶上看我,又看阿欢,我二人都跪得直直的,仰头与她对视,不曾有任何退却,片刻之后,母亲方下了阶,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我:“是么?”
我伏身下去,认认真真地答:“此皆妾肺腑之言。”阿欢亦伏身下去,不言不语。
殿中静寂了许久,许久之后,母亲方轻笑了一声,淡淡道:“韦欢是守礼养母,守礼有事,她来见朕,合情合理。你摆出这一副死谏的模样,却是为何?”
弯了腰,两眼与我相去不过半寸,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你阿兄与韦欢是夫妻,他不和韦欢同来。却是你和她一道前来,又是为何?”
虽已有了准备,我却还是心头一紧,望着母亲,久久不能开口,母亲盯着我看了许久,慢慢直身回去,再看阿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