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大家都争着抢着要来,唯恐落于人后。
——看着这满地尸体,他猛地一个激灵,抱着臂膀瑟缩起来。
他醒了,真正的醒了,不管多好的东西,总得活着才能有。
为什么要继续卖命?就留在江南,耕田种地不好吗?
世道这么乱,百姓到处跑,谁能查清谁的籍贯?瘦小汉子左右看看,抹着脸上的血迹跟泥土,撕下一根布条,笨拙地把头发揪吧揪吧捆成一团,然后撒腿往远处跑去。
他想着自己在江南过上了好日子,置了两亩地,娶了漂亮的媳妇。
屋子盖得像昨天他们抢过的那个村子,砖瓦全乎还带个院子,养着许多鸡鸭,就像他们前天路过的集镇,男娃女娃都虎头虎脑的,没有饿得四肢像柴火棍,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跑着跑着,他终于看见了人。
是背着东西赶着驴子的百姓,似乎在逃难。
瘦小汉子满脸喜悦,急忙叫喊着往前跑。
“嗖。”
一支利箭飞来,准确地扎入他的胸膛。
瘦小汉子目光空洞,表情忽然狰狞,歪斜着栽倒下去。
逃难的百姓惊慌地乱了起来,他们之中那个持弓的人连忙道:“没事了,乡亲们别怕,只有一个人,不是小股的乱军。”
有老者喘着粗气问:“七郎,这要是杀错人怎么办?咱们上次看到的贼兵不是披头散发吗?”
“他那头发扎得,跟乞丐似的,明明空着手跑动时右手却始终像是拿着什么兵器一般……阿爷,您是眼花了没瞧清,再说他那口音一听就不对,分明就是个贼兵。现在可不是平日里,咱们一大家子人,能抵抗乱军的没几个青壮,得小心再小心。”
“哎。”老者叹口气,点点头应了。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一条河边,此时河边已经挤满了人。
天授王的乱军不知道,只有本地乡民才知晓,这条河走到头就是长江,只要能想办法过江去北面,一家人就能保住性命了。
其实他们也想往扬州、往钱塘郡跑,然而乱军比他们走得快,往东走就是死。
河道里不断有船前行,借着生长旺盛的芦苇遮掩,缓缓驶向远方。
这几日随着断断续续的秋雨,天更凉了。
秋风卷起飘飞的芦苇白絮,掠过惊惶不安的人们,掠过那一艘艘渔舟,一路飞到了江岸,到了广阔浩荡的江面上。
五艘高大的楼船一字排开,穿云破雾,如巨兽一般出现在江上。
岸边聚集着想办法的百姓吓得魂不附体,重新裹带了细软家眷扭头奔逃,有人说是逆贼的水军,有人说是齐朝打过来了,这个猜测不出一刻钟就被证实了,那楼船的旗帜实打实地挂着“齐”字。
宫钧站在船头,披着的黑色大氅随风翻卷。
“指挥使,旁边传来旗语,刘将军已经下令直接登岸。”
宫钧伸出手,旁边的人立刻递上一支千里镜。
这可比郑涂手里那支好看多了,雕花铜管上还镶嵌了宝石,前端有个拨弄换镜片的小机关,用来看距离不同的东西。
“江岸边怎地那么多人……唔,都是百姓?”
宫钧眉头紧皱,看到了百姓慌乱奔逃的模样,这时一个锦衣卫千户走过来,叹道:
“天授王三路大军都已经推进到了荆州腹心,这里只剩下零散的乱军,荆州官军不是逃了就是固守城池不出,暂时不会给我们带来太大威胁。”
“许千户,不可大意,此番南下既是为朝廷清除大患,我们还得去悬川关查清真相。”宫钧说着,忽然神情古怪地放下千里镜,不解地问,“天授王的行进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荆王应该没那么窝囊,荆州又不是纸糊的,尤其天授王麾下可没什么Jing兵,基本上都是扔了锄头的农夫。
宫钧这些天紧赶慢赶,怕出什么差错,心神都放在挑人手上面,荆州的局势也就听个大概,毕竟打仗不是他的事,一过江他就要去悬川关了。怎么三天没消息,大败的荆州军更狼狈了,像是马上就要被天授王撕扯为碎片?
“属下也不清楚,天授王十万大军进了荆州,就像是一群蝗虫……”
许千户脸色难看地说,“指挥使可能没见过那番景象,黑压压铺天盖地,不止是地里的粮食,连木头盖着茅草搭成的封闭粮仓都能叫它们给掀了,看着是不起眼的虫子,什么都搬不动,汇聚起来却有鬼神般的力量,它们连枯草都啃。那等穷困一点的村落,蝗害过后,茅草房子都塌了。一日之内能横扫整个州府,大股的不离散,小的就溜到附近县城,跟江南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
宫钧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你是说天授王的大军现在已经不足十万?”
这种乌合之众,本来就很难驾驭,天授王又拿出这等急行军的架势,就算强行压制士卒也难免会越来越少,何况天授王毫不管束。这样下去,就算能打下南平郡,就不怕荆州军掉过头来攻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