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漆黑下来的整个家,忽然像回到了那盏温暖的灯光从不曾亮起的时候。
卧室里一片漆黑。
他推门进来,许久视线才能适应了这片黑暗,朦胧看见她侧着身子,蜷缩着,躺在一侧。
往常,她都是面朝他睡的这一侧,方便随时窝进他怀里的。
柏彦在黑暗里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孔翎当然没有睡着。
她清晰地听见他开门,然后躺在她背后,再缓缓拥上来的声音。
她在黑暗里僵着身子,动也不能动。
她听见他似乎在背后轻轻叹了一声气,然后下一秒,她的唇畔被他送来一瓣清甜的橙子轻轻触了触。
孔翎蓦地睁开了眼。
他抱着她,讨好似的,撑起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今天陪你去医院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没有回话,依旧装成熟睡了的样子,尽管早就被拆穿。
他不说,只是又自顾自道,“很抱歉,今天没能陪你。也很遗憾,就算雀雀不愿意现在去见我父母,哪怕我有机会先见见你的闺蜜好像也不错?雀雀的朋友,我还一个都不认识,作为男友,是不是很失职?”
她在黑暗里轻轻张了张嘴,喉咙忽然痛得像被人紧紧攥住,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她也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喘息声。
哑的。
痛苦到极点的,在压抑着。
她想说“没有”,但嗓子似乎有千斤重,又似乎,一开口,暴露出的就全是绝望的哽咽。
她不敢,也不想给他听。
柏彦笑了一声,“我知道,雀雀生气了。”
他声音诚实地低下去几分,“是我不好,我骗了你。今天公司里确实出了点事,环仲忽然再次查看了我和上家的解约合同,说还有些遗留问题。Amy说,我所有的合作都面临着终止……确实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所以我想,等解决了以后再告诉你。”
“但是我也知道,雀雀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我自以为是地隐瞒着你来粉饰太平……”
他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彻底对她投降,“我坦白从宽。”
“就算会面临一段时间的担忧,但是我想也不需要太紧张。”
他说着承诺,然后把手里的橙子又温柔地往她唇边送了一分,轻轻咬住了她冰冷的耳尖,放柔了声音,诚心勾引她,“哪怕以后我去街头卖画,也会好好养家的。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满足地,叹息着,钻进她的耳朵。
柏彦对孔翎说,“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好的。”
她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掉下了眼泪。
这一瞬的感觉她无法形容。
像在绝境里开出一朵花,虽然美丽,但是破土而生的过程,层层抽条了自己的肉体,然后再奋力从地底站到地面上。
她这一生最痛的时候,秦雪色问她,“你能忍吗?”
她说,“能,我什么都能忍。”
她什么,都能忍。
她能忍住死亡来临的恐慌,忍住不向任何人透露秘密,忍住或许即将到来的别离带给她的巨大痛楚,咬紧牙关,一个人在黑夜里沉沦,吭都不吭一声。
孔翎习惯了,面对苦难,最难熬的时候,一个人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挺过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都是一段一段的,经验告诉她,很多当时让人撕心裂肺的事,忍住,不要哭出声,就这么挺过去,就好了。
可他偏偏对她说,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好的。
这世界上千百种疼痛和委屈,她都受得。
唯有这么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她受不得。
孔翎的手指在枕侧缓缓收紧,在黑暗里无人可见处用力到指甲掐得她掌心血肉模糊。
可他还在哄她,不管她多么执拗,多么一意孤行,多么冷硬又狡诈,他都把她当成小女孩来哄,“雀雀别生气,也别担心,赏脸吃一口快乐橙,我们开开心心地睡觉,嗯?”
她太多年没有听过什么人,这样把她的任性都纵着,极尽耐心温柔地哄了。
他越好,好到无可挑剔,她就越深深绝望。
不知道是对她离不开他的绝望,还是预感,他已经离不开她的绝望。
又或者说,他将她,就这么放在了以后每一个未来的设想里。
可她很有可能,没法参与这一切了。
她这一次比从前无数次还更加希望时间静止,这一夜就是永yuan。
她永不必担心与爱人离分,更不必身前身后,永无止境地牵挂,牵挂一件就算她死,也无法瞑目的事——
她的爱人,她心爱的人,要如何面对这离分。
爱成了本能,推拒他,才是此刻违背本能的欲望。
人的欲望战胜不了本能。
你爱上一个人,爱到极致时,或许他喂来的毒药都能喝下去,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