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去找他?”
“……我想看看他……”
“看他怎么还没死是吗?然后你就故意刺激他,成全他是吗!甘小栗啊,你对我可太恶毒了!”简行严忽地往地上一躺,放声哭了起来。
这时简夫人和黄翀夫妇也上楼来,一时不知道楼上什么状况,地上躺着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还有大仇得报的甘小栗,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双眼无神地盯着简行严。盯的时间长了,表情也变得悲伤起来。
很久之后,简夫人才狠狠地叫唤了一声“老爷——”,宛若事先设计好的流程。
槟榔屿上华人富商简旌家里接二连三的爆出事件,现在在步步紧逼的困境当中迎来最终章,却没有给岛上的人带来更多的冲击。
简府的一家之主在经历回光返照之后,终于死了。也不知是死于油尽灯枯,还是死于某人的推波助澜,简夫人没有特别去追究,她表现出无懈可击的悲痛,却是第一个接受简旌死亡的人,因为早在简旌还活着的时候,她早已接受此事了。
简旌死前并没有对自己的财产做出任何交代,仅根据简夫人的“代理授权”,公司股份和矿场的所有权无偿转让了半数给到简夫人的二哥黄翀,剩下暂时托给律师管理,因为还要和上海那房人做分割。上海那房人后来得知老爷死了,但是在南洋也惹上官司,所以不着急过来蹚浑水。至于简旌惹上的这桩官司,他已身故,算是变相逃过了牢狱之灾,可英方对“j氏企业制毒案”并不因此停下推进速度,“非法所得尽数上缴并且附带大量罚款”才是海峡(海峡殖民地包括槟榔屿、新加坡、马六甲和拉布安)总督的最终目的。
简旌的死留下了大量的空白需要有人去填补,唯独丧事方面不需要一点Cao心,理由是根本不办丧事。一来是简旌在华商圈子当中的人望大不如前,他病倒后,章亭会馆顺势重新选出了一名会馆主席取代了他的位置;二来是资产悉数被冻结,本来就需要Jing打细算的生活支出部分没有余力为他Cao办一个盛大的丧礼;三来则是殖民政府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殖民政府对华商的态度不容乐观,这也是为什么简旌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仅仅因为被人随便一句告密就遭到彻查。而且就在简旌过世的第二天,洪门遗老、章亭会馆里德高望重的白十九公也溘然长逝,当然二者的死亡仅隔一天纯属巧合,不过还是在岛上众多华商心中蒙上了一层不祥Yin影。
和晚节不保的简旌不一样,白十九公到死为止都保留了“义士”名节,在章亭会馆所持有的陵园被南拓夺走之后,白十九公以受伤未愈需要修养为由一直闭门不出,但实际上他暗中支持着反日的学生活动,就像高燕妮参与的印刷社也得到过他的关照。有人觉得白十九公煽动学生冲锋陷阵,其实是一种自私行为,不过更多的人对老爷子还是万分敬重,认为他把爱国Jing神奉行到底,又星火传承般传到了新一代人的手中,他“洪门遗老”的名号当属实至名归。
同样追寻着“洪门”Jing神的龙武堂坐馆——丧门坚对白十九公推崇备至,纵使白十九公从不曾同意他的拜访请求,他还是时不时按古早那一套,亲自跑到白府门口请求谒见。这个时候总会见到白府紧闭的大门略开一条细缝,跟随白十九公身边那个小孩子从门内露出半张脸对丧门坚挥挥手道:“阿公嫌你腌臜,你快走吧!”丧门坚每次都赔笑说:“我已经改过了,你帮我向他老人家求个情,就见我一次,一次就够了。”可惜这样的机会白十九公一次都没有给。
现在白十九公紧跟着简旌也死了,丧门坚得知噩耗先是在家大哭一场,然后两滚带爬跑到白府门口,看到白灯笼已经高高的挂起来了,他又当场痛哭一遍,急忙赶去章亭会馆,见会馆已经召集了好些人,说是要给过世的白十九公成立“治丧委员会”。
章亭会馆新任的主席姓顾,是个不起眼的矮个子,原本祖上积福家境殷实,他本可以吃吃利息,却把继承来的家产全部用来办实业,这几年失败多成事的少,家产大打折扣。会馆众人选他当主席,就是因为他和前任主席简旌截然不同的风格,让大家觉得这一位更忠厚坚韧。
顾主席宣布完白十九公治丧委员会成立的事宜,丧门坚刚要报名参加,突然又冲进来一个人嘴上嚷着:“各位老板,请节哀顺变,但是恳请大家低调低调再低调,丧事就不要搞了。”
大家瞅着来人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直到一分钟后有人提醒到:“这不是宪警队那个小翻译吗?”
这名黄皮肤黑头发的瘦弱青年哭丧着一张脸走到近前,他确实在宪警队上班,也是队里唯一不用出警的人——并非是因为这样更安全,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够资格。这名被称作“小翻译”的青年出生在马来华人家庭,能说闽南话、通用国语、英语和一点马来语和粤语,在宪警队负责文书工作的同时,不时还要充当马来人、华人和英国人的翻译,只拿普通宪警三分之一的薪水。一张脸生得拧巴,眉心仿佛有个打不开的结。
小翻译对章亭会馆这帮人用无辜的语气说到:“我们队长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