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远出发去江南那天,我没去送他。
他倒像是自觉理亏,也没来烦我,只差人给我送了好些礼物。我懒得理会,叫怀瑜清点了直接扔进库房吃灰。
此去江南最快也要五日,再到他掌握情况开始治理,少说也需要几个月,至少在入夏之前,我都不会再见到这灾星了。
不知为何我这几日总觉得小腹胀痛,又常常会有污血从女xue里流出,江涟只说是我内里受了伤,让怀瑜煎了药盯着我喝下才肯罢休。我倒是没有他们紧张,人又不是瓷器做的,怎能一碰就碎?
这笔账自然是要算在宗明远头上的。先是他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害我被罚了俸禄;后来又发疯折磨我,接连两日不能上朝。外人看来我像是闹脾气似的,原本我在中廷就少的可怜的名声,估摸着这么一折腾,也所剩无几。
原本皇兄登基后,其他几位哥哥都各自得了封土,风光无限地去当他们的闲散王爷。偏偏我的封地是燕州郊外的一块荒地,连一户百姓也没有,收不了税赋,做不了生意,只好回朝廷,求皇兄给我找个一官半职,养活自己。
起初我在国子监做助教,助教的师傅有许多,各个学问都在我之上,我平日只要教几个皇侄皇侄女儿们写写字便好。朝堂的事有皇兄,况且他也不会容忍我在中廷说上话。这样没心没肺地度日,倒也不错。
可惜好景不长,刚当上太子的宗明远,竟跑到皇兄面前一连求了好几天,硬是把我从国子监请到了东宫。
罢了,不去想那些已经发生了的旧事,也只不过给自己徒增烦恼。
清明将至,属于皇家的祭祖大典又要提上议程。
今日的早朝大多都在商讨要交由谁来办这重要的庆典。按照惯例无疑是由太子接管,可今年太子不在,是由礼部侍郎接手,还是从皇兄其他儿子里挑选一名代为办理呢?
我百无聊赖,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情。
那年我出头为父皇献计解决雍州水患之事,父皇惊讶于我的才干,日日点我进太极殿听政。原本能进太极殿的非太子莫属,我的凭空出现给一帆风顺的皇兄带来了惶恐。
后来种种,逼得母亲只有死路一条。她理所当然躺进了父皇嫔妃的合葬墓,我偷偷留了几件母亲生前的贴身物件,在慧觉寺替她立了块无名的牌位。
趁着祭祖大典,无人顾我,也能偷得些时间去祭拜一番。
“安歌,子桓如何?”皇兄在问我,我抬头愣了片刻,不知他是何意。
宗安昶嘴角勾着一个浅浅的弧度,那表情和想着坏点子欺负我的宗明远如出一辙。我连忙垂下眼眸不和他对视,总觉得皇兄好像也再想什么坏主意,想方设法地想让我出丑。
“幼凉不懂。”我低声回答。皇家祭祖,历来主事人都非比寻常,不是太子也该是左丞这样无限接近皇权之人。既然皇兄推脱了礼部的建议,自然是想让除宗明远以外的皇子来出出风头的。
我若发表意见,自然不合适。
“你原先在国子监,也教了几年,朕就这两个年纪大些的儿子,子清虽是太子,但他做事总急躁粗鲁些,子桓倒是心细稳重,又不免多少有点妇人之仁,此番子清不在,若朕将这担子事儿交给子桓,你说他当如何?”皇兄倒像是讲了个笑话,我根本笑不出声,刚才都装傻充愣半天,他非要抓着我一问到底。
我上前一步,没办法,都说到这份上,必须要出来说两句,不然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太子年纪尚轻,又未经历练,自然多莽撞,陛下派他去江南考察水患,正是愿其思虑周全,做事稳重。”我是太子少师,说话必然要向着他,但又不能得罪旁人,尤其明修的外祖,是大酉国三大名将之一的顾迦贤。
“臣弟与三皇子接触不多,只多年前在国子监做事时有所来往,臣记得三皇子悟性极高,功课做得一丝不苟,若祭祖庆典交由三皇子,想必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毕竟三皇子如今只有十六岁,臣弟以为,若有礼部从中辅佐,更为稳妥些,臣弟拙见,还请陛下定夺。”
宗安昶的笑意更深,我本能就感到不妙,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果不其然,他摸着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缓慢转了两圈,问我:“礼部辅佐?朕若是让你来辅佐呢?”
“陛下!此事于礼不合……”傅泓出声提醒。
没想到皇兄会说出这种话,祭祖拜的是历朝历代的正统血ye,主理人也都非嫡即贤,我跟这两样似乎完全打不了照面。
“不合礼数?朕没记错的话,禹王也曾经进过太极殿听政,父皇既认可了你,朕不过让你来协助祭祖,有何不妥?”这话是对着我说的,我抬头望向那端坐在至高权力宝座上的宗安昶,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当初正是因我破例进了太极殿,惹了许多大臣以为或许我会成为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大酉国也不是没有过继位者不是太子的先例。拥趸、吹捧我的人越来越多,我被这虚假的景象迷了眼,竟真的肖想起那个位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