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牛已经是老话儿,张知鱼都叫它推粪官儿,比屎壳郎文雅,又活灵活现。当然这小瘟猪才不管你什么文雅不文雅哩,反正娘又不在,立即怀揣无边怒火和无限的委屈,道:“阿公好笨,我是小屎壳郎,你就是老屎壳郎,祖宗名声都给阿公胡说坏了!”
说到这,新仇旧恨齐上,这猢狲扭头就拉着小姑告状:“阿公骗人,骗我偷听大姐的话儿,骗我闻得一下午狗粪味儿。”说到伤心处,这小哭包儿眼圈儿都红了:“小姑,这老屎壳郎背着阿婆藏钱!”
张阿公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大惊失色道:“这事儿可不能胡说,你阿婆晓得了还不得把我赶出家门去!”
水姐儿眼珠一转,揽住小侄女儿,对爹笑:“就是有也不妨事,大哥也有私房,嫂嫂都知道还不是没把他怎么样。”
张阿公见闺女不似要告黑状,立刻松了心神笑道:“你哥那几文钱,偷油婆都瞧不起上,谁还这费口舌。”
水姐儿拍手笑道:“爹的钱多,爹给我们分分,我们保证不外传。”
张阿公看着两双狼眼,心逐渐凉了,长叹一声,心知今儿保不住钱,但舍小保大的道理他还是很懂的,趁着四下无人,便偷偷地带着两个孩子蹿到萝卜地。
这地儿除了鸡和阿公,老张家没人光顾,张知鱼已经计划在秋天铲了萝卜种点儿豆角什么的,张大郎也想把这块地填了给夏姐儿做个练武的耍耍地,只父女两个险给张阿公逐出家门,这事儿才暂停下来。
张家人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家里两个最小的终于知道了何以张阿公把这片地看得这么紧。
夏姐儿伸手拔出一个,扭成两半,坐在地上笑:“难为阿公种得一辈子萝卜,至今还个个空心儿。”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张阿公将耳朵合起来,在地里有了两圈儿,也拔出个空心老萝卜,心虚地左看右看,见没人才将萝卜头子一拽。
夏姐儿和水姐儿两个凑头一看,见满满的都是铜板,都满脸震惊地看着阿公。
水姐儿倒抽一口凉气,夏姐儿捂着胸口笑,围着萝卜不停转圈,乐道:“阿公,这都是我的钱了?”
“朗朗乾坤,就有人说胡话了,少在这做耗我的萝卜!”张阿公叹一声,挥手将两人赶出萝卜地,从空心萝卜里掏出一把钱,一人数了五文,又小心翼翼地埋回土里,还装模作样地浇了点儿水,也不怕泡烂了。
夏姐儿将五文钱往袖子里一揣,心说阿公也太抠门儿了,两人推拉一翻,张阿公见她有告状的趋势,便忍痛舍了个萝卜。
夏姐儿和水姐儿伸手拔起一个最大的,拔腿就往门外蹿。
贾记的炮虽然哑些,但谁叫卖冲天炮的货郎多日不曾来了,巷子里的猢狲翻天覆地都没把人找出来,手都痒坏了,夏姐儿就是其中一个,她抱着萝卜对阿公笑:“阿公,我去买点儿炮回来,谁不让你种萝卜,我就炸谁!”
张阿公看着两手挽手往外跑的猢狲,rou痛得直拍大腿,老天爷,为颗蛋竟叫他破这么些财!
不想两个小的刚走到门上,就迎面撞上下衙回来的张大郎和李氏,张大郎手速很快,一把抓住小女儿,惊道:“这般大的萝卜,吃到猴年马月,赶紧丢!趁你阿公不在赶紧丢到河里!”
夏姐儿连连点头,从顾家回来的钱串子张知鱼嗅嗅鼻子,乐道:“这萝卜怎有钱味儿?”
说着,伸手就拿过来。
张知夏今生只怕两个人,娘和大姐,一个管她的饭,一个供她的荷包,都是她的天王老子,心头哪有反驳的念头,屁股一撅,便弯腰递给大姐,笑道:“大姐,请请请——”
水姐儿闭上了眼,不想再看这小狗腿子。
张阿公暗道不好,忙回头拔了萝卜,往二郎的狗窝塞——吃两家饭的狗儿,也有两个窝,张家的这个是张阿公连夜用竹子编的。
只还没藏干净,王阿婆已经摸着狗头骂:“这萝卜都给摸热乎的了,里头肯定有钱。”说着就伸手去揪二郎的耳朵,唬得张知鱼忙不迭赶走二郎,将真萝卜塞到阿婆手上。
张阿公的萝卜地彻底没了,张阿公走进祠堂,对着爹和老胡大夫的牌位拜了又拜,目光沉沉:“爹,我愿用我儿子后半辈子的私房钱发誓,定把隔壁煨灶猫的坏肚肠给揭发喽!”
隔日便是迟来的庆功宴,张知鱼在饭桌上就跟大伙儿嘀咕:“怪道这小老头儿,十年如一日地在家种萝卜。”平时也不见他自个儿怎么吃呢。
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累得她爹连夜交出了自己的十文钱,一年就存两文,她瞧着都可怜。
说到这个大伙儿都笑起来:“我爹也没钱,外头买袜子还得早几天跟我娘说呢。”
包间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两桌,一共十六个人,十个都是男孩儿,牛哥儿大桃岁数最大,已经满了十七岁,家中已经开始给两人议亲了,听得这话儿脸色就变了,尤其是大桃,老张家家风抠门儿,男人们身上都不让揣钱,怕他们胡乱花了,是以大桃长得这般大,身上也就这几年在外头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