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除了胭脂首饰,没有多余的东西。她到处扣扣敲敲,也没发现夹层暗格。
衣柜箱奁,各种瓶瓶罐罐,翻了个底朝天,都一无所获。
房梁那种高难度的地方,离钺不觉得德妃能上去藏东西。
“床可以动吗?会稍有损坏。”
“可以。”
离钺先把铺盖抖了一遍,没有;又暴力卸掉抽屉,把犄角旮旯检查了一遍,没有。
最后只剩床背和墙体之间的缝隙了,黑乎乎的看不清。
拔步床怎么说呢,估摸着有千斤重,这大概就是皇帝套路她的原因?
离钺半蹲下,双手抬着拔步床靠墙的一角,往外移了一尺。缝隙变宽阔了,她伸脚一蹚,还真有个纸团。
“皇上瞧瞧,是您要找的信吗?”
不出意外的话,是十四写给额娘的,所以雍正拒绝了:“满纸污言秽语,朕不想自戳双目,你把主要内容讲给朕听就好。”
“行吧。”离钺展开瞅了瞅,咋舌道,“皇上还是自己看吧。放心,不是骂您的,内容跟您没啥关系。硬要形容的话,算是有病之士的疯言疯语?”
雍正犹疑地接过,眉头拧成了疙瘩。信,隐约是有些疯言疯语的意味——
额娘敬启,儿不孝,不能长久侍奉跟前……
近日接连噩梦,梦及您唤我祚儿、小六。梦里,您令我绝食,还令我以冰水浇身……
明明记忆中,您只是叫我少食,还怕我晒到,叫我少去外面跑。幼时我好似不太健壮,常常生病。
梦里,您有时会训斥我过于体弱,习字总比其他兄弟慢;有时又烦恼我过于强壮,总也不生病……
这跟记忆不一样,叫我很混乱。
梦里,您身边的嬷嬷推我,使我磕破了头,我放声痛哭,您却说那样正好……
您应当不会那样说才对,您应是最心疼我的。
梦里皇父常来看我,对我极尽关怀,夸我敏而好学。
可我记得,皇父最关心的是老二,皇父总骂我坐不住,还嫌我字丑不会作诗。
写到这里,我忆起一件旧事。
六岁那年,我被您的嬷嬷拉下假山摔断腿,皇父发了好大的火,换掉了永和宫所有的奴才。后来我就吃喝随意,极少生病了。
额娘,您知道我当时为何不听您的话,没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吗?
因为我那时也做过梦,我梦到嬷嬷和您说:“六阿哥没那般孱弱,不着急传御医,皇上很快就来了。”
梦里您穿着蝶戏芍药的旗服,您同意了,您没有传御医。然后,我死了。
梦里的那个嬷嬷,和害我摔断腿的嬷嬷,长得一模一样。
我惊骇欲绝,因此才向皇父出卖了她。
我现在好矛盾,既怨恨您,又敬爱您。我一会儿觉得您是害死我的恶妇,一会儿又觉得您是生养我疼爱我的额娘……
我大抵是疯了。
佛说,人有前世今生。
我在想,那些梦,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记忆?如若不然,我为何恨得如此真实?
额娘,您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第69章
“这神神叨叨的写的都是什么?”
雍正有了个毛骨悚然的猜测。这封信的存在,他是从弘时那里得知的。
弘时也不确定有没有这封信,只是偶然发觉了一些蛛丝马迹,推测祖母的死和十四叔有关。
这是唯一能证明汗阿玛清白的机会,即便很可能冤枉十四叔,他还是说了。
雍正将信折好收入袖中,强迫自己不要深想。尚未与十四当面对峙过,不能凭着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草草下结论。
豆芽都有点同情他:“如果这封信是真的,那他可真是掉变态窝里了。”
“如果信是假的,德妃应当不会被吓死,她总不至于,连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字迹都认错。”
离钺见皇帝喊苏培盛备辇,深深地叹了口气。这种深宫秘闻,她不想知道得太多啊。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雍正直接道:“陪朕去一趟景山。”
老八一伙人被革爵后,老八被囚禁在宗人府,老九在押解赴京的路上,十四已被转移到景山。
现在见十四,无需再跋山涉水,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十四对雍正的到来并不意外,信甩到脸上,他也仍旧平静:“福晋歇去吧,四哥又不是外人,不用招呼。”
十四福晋瘦了许多,面色不复红润,说话也没那么中气十足了:“皇上恕罪,失陪了。”
门一关,屋内的光线更暗了,十四把信丢在桌上,浑不在意地问:“四哥想知道什么?”
此时再被唤作“哥”,雍正无动于衷:“信,是否出自你手?”
十四笑了:“在发现弘时中毒的时候,你就该清楚,信,就是我写的。”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亲侄儿中毒的人,当然也能逼死生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