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时刻关注宫外的事,所以也不晓得黎夫人又来京城了,再次造成她求他的局面,实为意外。
早上他特意等她,她跑得飞快;才不到一天,就轮到她请他了。真真是天意啊,老天都不许她太得意。
即便如此,她也够不客气的,雍正带着酒来问:“你到底是求人的?还是讨债的?”
“求您的求您的。”离钺斟满酒,端起酒杯道,“奴婢自罚三杯,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吧?”
“什么自罚三杯,你这酒虫子,明明是自奖三杯。”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意思到了就行。”离钺起身抱拳一揖到底,“母亲不远千里来京探亲,您忍心将一弱女子拒于门外吗?”
雍正差点不认识“弱女子”仨字,调侃道:“你可要凭良心说话。”
离钺坐回来重新把酒杯满上:“要不,您派人捎个消息给她也行,就说奴婢一切都好。”
“现在知道着急了,你犯错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态度端正点。”
啧,这麻烦的男人!
离钺很想掀桌:“您就说同不同意吧?进宫和传消息,能不能二选一?给个准话。”
不行她就翻墙出去,见完母亲再翻回来。
“讨债的都没你这么理直气壮。”雍正不跟这小土匪拐弯抹角了,“等明日吧,明日朕让人带黎夫人进宫。”
没记错的话,她现在还算是待罪之身,皇帝就轻易地点头了?
离钺不敢相信他的爽快:“您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是不是忘了讨要代价?”
无缘无故被内涵,雍正瞪眼:“你再多嘴,朕就不好说话了。”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离钺又罚三杯。
“朕看你就是故意找借口饮酒。”
离钺笑呵呵地默认了。
雍正不禁也笑,她总是笑得眉眼弯弯的,好似从来没什么烦恼能上她眉头。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确定黎氏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憨货。正相反,黎氏也有着玲珑心窍,那还能没烦恼,只能用豁达来解释。
听顾常在弹琴,能注意到她某片指甲受了伤,便说明黎氏是在认真欣赏她的琴音,赞叹如听仙乐也是真心实意。
看英答应跳舞,其舞姿最大的优点是轻盈,黎氏托着她,一曲掌上舞,把英答应的轻盈衬托到了极致。舞毕,都赞英答应是“欲乘风归去的仙子”,谁还记得仙子脚下的风?
心性豁达之人,总能先看到旁人的好,也愿意赞美、衬托旁人的好,更能令旁观者自省。
皇后说常与黎氏在一块儿,会感染上她的豁达。
听黎氏夸赞顾常在手美,她便想到了懋嫔,懋嫔的手柔若无骨指如削葱,要比顾常在的美上好几倍。前几日众嫔妃来请安,她下意识地去看懋嫔的手,却差点不敢认。
二十年来,皇后吝啬于分给她丝毫眼神。那日再看,懋嫔不知何时胖得曲线全无,眼角有了皱纹、鬓间也有了白发,全然不是曾经乌髻雪肤丰腴妖娆的宋格格了。
她们之间的恩怨,都过去半辈子了?
皇后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留懋嫔说话,比她还年长三岁的懋嫔竟然泪水连连地向她致歉。
原来,困在二十年前打转的,不只她一个。她终于释然,放过了懋嫔也放过了自己。
以此为鉴,雍正也反省自身。
他总觉得,除了十三,其他兄弟都是讨人嫌的东西,老八为最。
但换个角度想,他也有着全天下最有能力的兄弟,那些讨人嫌的东西,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有着治国之才,仍是老八为最。
为了江山社稷,他都能放下私人感情重用老八了,为何不用其他兄弟呢?
其他人单个拎出来,的确都不如老八,那两个三个加一起呢?
老八还有那么无法替代吗?
雍正骤然反应过来,老八不怕自己用任何臣子替代他,是因为他笃定,任何臣子都动摇不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
但他未必就不怕他们的亲兄弟,都是从夺嫡时期过来的,谁在朝中还没点根基了?
要蚕食瓦解老八的势力,亲兄弟是最好用的。
他也会参与进去,以确保老五老十不会成为下一个老八。
放下长久以来的个人成见,轻易摆脱了老八的掣肘,雍正承认,此次是多亏黎氏,虽然她并不晓得自己立了功。
“这次的代价,朕提前取了。一些困扰许久的事,受你启发解决得很顺利,目前来看,会有个好结果。”
说到这,雍正逗趣道,“本来是要给你些赏赐的,比如金瓜子、升位份,不过你要了酒,又想见黎夫人,便抵了赏赐罢。”
与赏赐失之交臂,离钺没如他所愿露出遗憾神色,不解地问:“何时启发您什么了?”
最近除了享受生活,她啥也没干啊。
豆芽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