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特克半夜没办法睡着——他身体好,经历了那样粗暴的对待,都没办法睡着,只能在寂静的清醒中反反复复地咀嚼回忆那种痛苦。
徐羡骋睡在他身边的床褥,这浑球给他擦了身体,接着在一旁和衣躺下,孜特克听见他背对着自己抽泣。
——孜特克想,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耻,明明恶狠狠地伤害了别人,却又在事后装出一副可怜受害之人的模样。
孜特克想不通,也不明白,他去看手腕的勒痕,那儿沁出了血丝,紫青一片,高高地肿起。
后头传来动静,徐羡骋上来抱他,被孜特克推开。
这一举动换来徐羡骋的怒意,他死死地搂着孜特克不撒手,孜特克有些烦躁——无论他推开对方多少次,徐羡骋都会死皮赖脸地缠上来,孜特克恼火于这样没有意义的推拒迎阻,他不再理对方,感觉贴在自己的背后的人小声啜泣着,濡shi了被褥。
天蒙蒙亮徐羡骋就出门走了。
一路上不时有人望向徐羡骋,在背后窃窃私语。
徐羡骋在世子府邸歇了一宿,孜特克还留在房里,他吩咐了不让人进去,也不让孜特克出来。
李瑚是个ru臭未干的娃娃,在自己的院落里没什么发言权。
陈届一进议事厅便惊得哟了一声,“徐羡骋,”他这么道,“你这脸也忒吓人了。”
徐羡骋鼻青脸肿,只有小半张脸是完好的了。他望了陈届一眼,什么都没说。
陈届知道他心情不好,放在平时肯定不来讨这个没趣,不过他是看着徐羡骋和孜特克两人过来的,对现在二人这幅模样,也觉得十分不解。
“我说,”陈届啧了一声,似乎是在想从哪里劝起,“你和你叔叔,你们那事,我其实不爱说什么。若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也没什么,只是现在……”孜特克明显一副不愿意和徐羡骋继续相好的样子。徐羡骋这样,闹得挺没意思的。陈届瞅着徐羡骋那怒意燃烧的脸,把自己的话吞了回去。
“总之……依我看,你还得先和他好好地道个歉,你昨天犯浑,知道多吓人吗?到处都在传你们的事儿……今儿还是古拉玛,羌人团圆过节呢,你瞧瞧你做了什么,晚上大家聚一起吃饭,篝火会上,你猜他们会谈什么稀奇事……”
——从前徐羡骋根基浅的时候,还要顾忌一番其他人的眼光,现在他到了这个位置,再怎么荒唐,只会被当成是达官贵人的风流韵事,没什么人会当真。
徐羡骋觉得很讽刺,果真是达官显贵一套规矩,贫民一套规矩,二者从不搭边。
“之前你让人给他刺青,那会子我不在,也不知道你们在闹什么,我真是老了,真弄不明白你在发什么疯,过去你们在乡下的时候,不是很好么?”
“这事和先生没关系。”徐羡骋道,“先生什么时候也关心上别人的家事了?从前便爱做媒,今日在这里嚼舌根,我给先生介绍个差事,不如改行去做媒婆,我替你在城北支个摊。”
陈届翻了个白眼,“你还不清楚你叔叔的脾气么?吃软不吃硬的,你和他服个软,撒个娇,不就好了么?闹成这样,你觉得有意思么?”
徐羡骋何尝不想和孜特克服软,哭泣撒娇打滚他早都用上了,只是孜特克不再吃他这一套了。
思虑此处,徐羡骋心不由得闷得难受,眼睛火辣辣的,他深吸一口气,嘴上依旧死硬道,“先生还是先管好自己罢。”
说罢他便不再和陈届搭腔,留下对方干着急。
此番众人于议事厅聚集,是为了商讨城内事宜,徐羡骋这几日以雷霆手段拿城内剩余的富户开刀,即使古拉玛即将到来,也不消停。
识相的富户把地契和农奴交出,由着他们分配,不识相的则被下了狱,甭提什么过节了,去阎王那里过吧。
有人在底下不赞同道,此乃苛政。
徐羡骋则讥讽,“前一阵出征,城内无人坐镇,听说这些人囤积居奇,去年也算是狄恰的丰收之年,反倒闹起了荒灾。你说,他们可怜,还是百姓无辜?洪大人,我瞧着您同情他们,反倒不同情百姓?我看,是不是也在其中掺和了一手?”
这话分量重,把那人吓得不敢说话了。
徐羡骋低声道,“今日我瞅他们交上来的账本,倒是和从前出入甚大,”他冷笑了一声,“怎么这段日子,信众纷纷为寺庙道观捐钱献地的,从前也不见他们如此虔诚向佛?”
陈届一愣,知道徐羡骋在讥讽富户与僧人道士串通一事。
“改日,我去那道观寺庙,哦,还有那群萨满巫师,让他们求雨,若是求不出雨来,我送他们和大罗神仙亲自求去,再抄了他们的地。”
刘照和陈届对视一眼,大惊不已,自英宗以来,礼佛崇道之风盛行,寺庙和道观均可蓄私田,不纳贡赋。这自然也成了达官显贵隐匿私产的又一谋财路子,从前有几代辅相试图变法,但大多下场凄凉。
他们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的,纷纷让徐羡骋再思量思量。
徐羡骋半阖着眼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