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莫非是徐大人指使的不成?”
“大人……这刺客……”那些人道。
外头有人拍掌,从外头进来了几位仆从,低着头给他们换上新式菜碟。
徐羡骋怒喝道,“孜特克——你疯了?”
他在高处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后,抄了条小路出去了。
登时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上前,欲拖走孜特克。
徐羡骋坐在宴客厅的右位,李瑚坐在主位上——自从他唯一的姨母走了之后,即便在这个年纪,他也发现了,这偌大的西域,竟无人给他依靠,这位小世子便沉默了很多。
孜特克用那衣襟遮了遮自己的脖颈,那儿的奴字若隐若现,他见遮不住,讽刺地咧了咧嘴。
叶知章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孜特克口中的女人,恍然道,“原来如此。”
徐羡骋目眦欲裂,“滚出去,没听到吗?”
那些人都下去了,留下几个叶知章的亲信,挎刀伫立在后头。
“和他没有关系,”孜特克用羌语道,他明知叶知章会说羌语,“我这是为了玛尔罕,特地来了结大人的。”
“今日没有杀了你,”孜特克沉声道,“是我的错,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定不会放过你。”
孜特克等了一会儿,算了会儿时间,来到了院里的高墙前,抚上墙面,摸上那几个自己凿了许久的落脚点。他的手指使劲,手腕处青筋虬结,踩着那墙,结实的背腹使劲,下盘一蹬,从那墙翻了出去。
徐羡骋望着那刺客的侧颜,喉咙里发出可怖的惊叫,“孜特……”
徐羡骋扑了上去,将孜特克死死压在身下,替孜特克挡了一刀,他牙齿打着颤,浑身发着抖,对着身后持刀涌上来的护卫厉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无人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四下叶知章的护卫占了过半,都手持刀剑,若是他们要杀孜特克,即使徐羡骋拼命也不一定能挽回局面。
叶知章往后微仰,闷哼一声,因多年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缘故,反应极为迅速,他掀翻面前的小桌,剩余的弓弩嗖嗖几声,牢牢地嵌入那竖起的木桌。
叶知章坐在桌前,估摸着是饮食不得他的胃口,吃得很少。
——徐羡骋和他身形其实已差不多,只是脸长得秀气,脖颈修长,乍看起来没有他结实。
徐羡骋想到孜特克可能会死,浑身便惊惧得发抖。
——自然是战事无忧的,自到了前线,玄机营便总是出工不出力,还有心思在西域搅混水,过得比那死鬼皇帝还滋润。徐羡骋脸色阴鸷,他看着这老鬼便心情不快,多喝了几杯,又给自己灌下一杯葡萄酒。
徐羡骋心中更恨。
面对涌来的人群,孜特克用弩机挡了几下,身上挨了两下,衣裳被浅浅地划开,头巾被刀挑去,露出一头鬈发,他垂着头高耸的眉骨在眼下投下阴影。
叶知章伤得不重,简单地处理了伤口,看向护着孜特克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徐羡骋。
“大胆,行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罪该万死,给我拖下去——”有一书童打扮的人这么道。
他前往柴房,从遮掩的柴火堆中,他找出油纸包着的弓弩,那是从前他为了带赫祖出逃放在那儿的,那弓弩不大,妥善收置能藏于成年男人的胸襟中。
徐羡骋本来没心思管这些,余光扫到切肉那人,对方裹了头巾,看不清脸,背影又实在眼熟,徐羡骋心中一惊,迟疑起来,下意识地拧起眉毛。
叶知章还欲说些什么,一旁那奴仆手顿了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烤全羊的肚子中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器具,一个翻手抬起弩口,蹭蹭两下向叶知章射去。
徐羡骋道,他挡在孜特克身前,“叶知章,若是动他,我绝不会轻易放你们过狄恰——”
孜特克试了试,那弓弩在他手中发出铮地一声,不远处的墙上登时滚落下几块碎灰,他抬眼望去,墙面出现了根箭弩,孜特克前去查看,见那玩意硬生生地嵌入墙面一寸深。
——他虽是个老人,但远不似看起来孱弱,徐羡骋发现他隐藏在宽大绣袍下的臂膀仍旧有力,线条远不似这个年纪老人该有模样。
徐羡骋没有心情去观察这小孩的伤春悲秋,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厅堂左位之人。
“抓刺客——”
叶知章捂住了肩上的伤,从表情来看,他伤得不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鲜血。
菜肴中有一道烤全羊,香气扑鼻,一位奴仆弯腰切着那羊的肚子,为他们分羹。
外头的人也反应了过来,琐碎的脚步声响起,人群从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
没人听他的,都看向叶知章。
孜特克深吸了口气,他剃了须,为自己带上头巾,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王府里的普通汉人仆从。
叶知章微阖上眼,让他们下去。
“老身此番在西域,”叶知章道,“幸得诸位信赖,使我前线战事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