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特克叹了一口气,他内心忐忑了很久——他试想过徐羡骋的反应,他能够预料到,先是和他打滚耍赖,之后还会和他撒娇大哭——孜特克对着这样的徐羡骋总是没办法,他心软得很总是会让步,但这次他却不会了。
孜特克自小便是农奴,从他记事以来,他所知的一切,都只不过一个名为巴图的狭小村落和稍大一些的gui兹,也许过几年,主人家会为他选择一名同为农奴的女子,亦或者,他会被主人家卖掉,前往另一个农奴主的家庭——孜特克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只是,他想,徐羡骋不该留在那逼仄狭小的乡下,他本就不属于那里。
——孜特克不想徐羡骋变得和自己一样,他怕徐羡骋跟着自己,眼里渐渐只剩下自己和那破落院户,这样下去,天地再大,也逃不出狭小的一隅,那孩子会被自己给困死了。
徐羡骋不是农奴,他并不需要被拘束在那样的地方——而且这孩子已经开始不甘了,他已经看过外边的世界,没有人能够束缚住他那渴望离开的心。
也许牵绊住徐羡骋的,只有孜特克了,孜特克清楚徐羡骋依赖他,留恋他,就像初生的羊羔依恋母羊一般。
孜特克曾经将对弟弟的思念寄托在徐羡骋身上——但他明白徐羡骋并不是自己的弟弟,他记忆中的弟弟身体孱弱,脾气温和,而徐羡骋活泼开朗,虽然也依赖他,但骨子强硬得呛人,是个不肯低头的性子。孜特克喜欢徐羡骋的倔脾气,也喜欢这孩子依赖自己,他乐于照顾这样的徐羡骋,但他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小孩一天一天地长大,一天一个样子,孜特克高兴的同时也感到犹豫和不舍,徐羡骋越来越有那么些攻击性,孜特克感觉徐羡骋有时候像是雄心勃勃的年轻公狼,挑战着一切在他看来不公道的事物——哪怕这些都会让他吃尽苦头。有时这孩子又像是眷恋母羊的羊羔,依恋着孜特克不愿离开,孜特克觉得这样矛盾极了。
——有时候孜特克甚至感觉自己在徐羡骋眼里也像是对方的所有物一般,徐羡骋不希望和任何人分享自己,任何关注,任何心意,都不许分给别人。
孜特克觉得徐羡骋幼稚,这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他想,那时候徐羡骋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心上人,便不再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那么,比起顺着徐羡骋的幼稚心思,软弱地拖延,还不如早点把徐羡骋送出村庄,孜特克想,陈届先生是个好人,他愿意照顾徐羡骋,还能教这孩子识字念书——孜特克不识字,但他崇敬那些读书人,在他的认知里,读书人总会活得比庄稼汉容易。
孜特克其实很羡慕徐羡骋,他最喜欢的是徐羡骋那骨子里的倔强劲和不屈,孜特克长得高大,面容不善,却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个软弱的根子。
——自从孜特克明白自己无法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便放弃了一切出逃的想法,但他仍然会想,如果有人替自己离开这样的村子,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就好了。
徐羡骋现在和孜特克吵架,会因为觉得被孜特克抛弃而伤心难过,但他总会摆脱依赖孜特克的,他会变成一个男人,当他在外头有了新的朋友,新的活计和住所后,孜特克就会成为过去——徐羡骋会有属于自己的境遇和人生。
孜特克希望徐羡骋识字读书,他希望徐羡骋能代替自己经历那些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只是徐羡骋不一定能够理解这一切,孜特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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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特克想得入了神,一时间没注意到外头的声音。
——外头传来响动声,外头有人回来了。
孜特克望向那走进来的人,小孩脸色煞白。外头下了点小雨,混着点风,把这小孩冻得够呛,徐羡骋眼睛红通通的,明显哭了一场。
“外边下着雨呢,”孜特克故作轻松道,他上前试图检查徐羡骋的外衫,“让我看看,里头也shi了没?”
徐羡骋更伤心了,“你总是这样,”他抽噎着道,“你总是让我伤心,又装作没发生过——”他哭了一会儿,上前几步,双手一开,紧紧地抱住了孜特克,“孜特克——不要走,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会回来看你的,”孜特克道,“我不会走的,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村子吗?”
徐羡骋眼泪汪汪,“我是想走,但我不想和你分开,”他低声,“我想每天都见到你,”他流着眼泪,“你又不肯和我走……我不明白,那儿有什么好的,我不明白……”
孜特克沉默了一会儿,“我有时间一定会来城里看你的,阿骋,春耕完了我就可以来。”
徐羡骋摇了摇头,“有时间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几次呢?”他明显不相信孜特克的说辞,“我讨厌不能兑现的话,孜特克……”
孜特克望着徐羡骋,徐羡骋窜高了不少,说话已经带上了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他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花,这孩子本身就长得很好看,哭起来更是可怜得很——孜特克有些心软,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你是觉得我是累赘吗?”徐羡骋流着眼泪,“你觉得我拖累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