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
两排路灯在窗外次第亮起,在远处渐渐合拢了,又转了个弯,向着更远的地方延伸而去。
路灯下方,正红色的国旗和大红色的小老虎装饰交替间隔,随风微微摆动。
道路上一片空旷,偶尔有人车的影子一晃而过。
这才初三,正值佳节。
“我待会儿真的不用下去?”
连月站在衣帽间,头上还戴着她的粉色皮草帽子,一边给季念整理衬衫,一边低低的问道。男人的衬衫扣子就在她面前,她伸出了手,慢慢的一颗一颗给他扣上了。
十年前——
她遇到他。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带着病母的小翻译,他和爸爸都是她的资本家雇主。她付出劳动,他们给她金钱。
拿了钱,她就去给妈妈缴住院费。
他那时才二十出头,贪图她的美色和她纠缠,为了晚会他还带她来这里“借”过首饰。他取笑她想攀龙附凤——说她别肖想他没机会的——却没想到机会真有,她还能有站在这里的一天。
“不用,”十年后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他低头看着她眉目动人的小脸,颜色肃穆,声音低沉,又回答了一次,“我去就可以了。”
“哦。”扣子扣到倒数第二颗,她手指顿了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是不喜欢全部扣实的。
男人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背,又抬头看向了自己镜子。镜子里的男人眉目英俊,神色沉着——他理了理自己黑色的衬衫,镜子里的那个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今日家里有贵客。
为了这个贵客,家里已经大清场。
不相干的佣人提前下了班,下午三点的时候连月挂完最后的水,医护人员也都各领了一个大红包回家了——也是今日“清场”的需要。
卧室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我先下去了。”他又理了理衣袖,声音低沉,“待会管家给你端晚餐上来。”
“哦。”她说。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连月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床上。
哪怕今天不用她下去面圣——可她还是莫名的觉得心悸。
爸爸会在,妈咪会在。季念已经下楼去等了,待会那个人也会跟着那位一起来——
明明就是他们家的大团圆啊。
餐厅一片明亮。
屋里一片温暖。
只是“家宴”罢了。
窗帘已经拉上了,壁炉里毕毕剥剥,燃起了炙热的火焰。屋里温度太高,男人们一进屋也脱去了外套,只留了贴身的薄衫。茶杯里刚刚注入了热水,里面随水旋转的茶叶是顶尖的明前龙井——去年的。
今年的新茶还要等两个月。
“这么多年,我发现还是Alex你最会享受,”
都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一切寒暄不必。两鬓已经斑白的男人进入房间,兀自坐在了主客位,姿态舒适。视线扫过了面前的所有人——他嘴角微勾,伸手慢慢把玩着面前的茶杯,表情似笑非笑,“这个茶杯,是唐代越窑的吧?啧啧,”
男人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又轻笑,“想想大哥,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现在用的杯子还是28年单位发的搪瓷杯——对了,你这边这个宅子是多大?”
男人又抬头左右看了看,“正想起来,好像比静园还大了三分——”
季念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沉yin的父亲,沉默不语。
“房子大,因为这边人多呀!”
旁边忙着给大家添茶的女人却突然笑了起来。今天儿媳妇坐月子,只有她来为大家服务了——女人却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依然是高高兴兴的模样。
她穿着粉白色的D家套裙,头发专门盘过了,还化了美美的妆,闻言只是甜笑,“阿远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说房子了?当年修这个房子的时候,我就说修大些——家里孩子多么!”
“大哥要用什么杯子,管他呢!他就是个老古董——”
“呵。”男人哼了一声,又似笑非笑着看了她一眼。
“不是不是,”女人也知道说错话了,捂了下嘴,又赶紧圆话,“大哥说要支持国货。前年阳阳回家,他还给阳阳一块手表,说是他爷爷留给他的——”
被点到名的喻阳坐在位置上垂眸,神色不动,白衬衫的袖口盖住了他的手腕,女人的笑声又响起,“也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物件。还说是什么新种花成立后,自主生产的第九十九块手表,上面还刻着99的编号呢,咦阳阳?”
女人笑,“你把手表解下来,让——”
女人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总是被拉来捧场的人,女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还在婴儿椅里八颗牙齿啃着饼干的小家伙身上,“额,让然然看一看——”
喻阳坐在椅子上垂眸,没有动。
喻远似笑非笑的看了女人一眼。他微笑的放下了茶杯,女人又赶紧往里面注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