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退无可退。
单凭一人之力,岂能敌得过帝王?
对於现在的商柔而言,牧晚馥只是象徵着无人能敌的强权。
再无其他。
商柔紧握拳头,为免抓伤牧晚馥而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他总算真切地明白,眼前的天子乃是奉天承运的帝王,自己从来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蝼蚁而已。
「陆萱,我很快会来陪你的。」商柔向陆萱抬起湛卢,认真地许下最深重的承诺。
陆萱闻言,只是仰起头来,微笑合起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已经受了严重内伤,五脏六腑早就支撑不住,脸上也渐渐呈现着死灰。
商柔从未恨过一个人。就算太后侮辱他,闻萧伶欺负他,陆萱出卖他,他也不曾恨过这些人。
现在,他是真的恨牧晚馥。
恨他权力滔天,把每个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恨他为了一己私欲毁了自己的一生,让自己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恨自已怎麽会如此深爱过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害得妻离子散,几乎与好友割袍断义。
「商柔。」牧晚馥突然轻轻地呼唤了一声,那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
商柔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牧晚馥一眼,眼神里再无深情厚爱,只有无尽的厌恶反感。
本来无比迷恋的红颜,在顷间化为骷髅一副,再也无法使商柔心动。
这冷漠的眼神彷佛刺伤了牧晚馥,他别过脸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睛却微微发红。
商柔捡起湛卢,然後提剑指向陆萱,澄亮的剑身倒映着晨光万丈。
他每个动作都异常缓慢,彷佛在等待着什麽转机。
然而一切早就山穷水尽,无力回天。
商柔凝视着陆萱的微笑。
剑尖在颤抖着。
下不了手。
就算这份友情中有算计的存在,但商柔知道陆萱还是曾经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
不同於牧晚馥彻头彻尾的冷酷,直到此时此刻还强逼自己杀人,陆萱是个常人,所以他会犯错,所以他会犹豫—
所以他在最後关头还是放过自己。
空气彷佛彻底地凝固,连宫墙外的杀伐之声也不复再闻。
僵持之间,陆萱似乎明白商柔的不忍,他运用所剩无几的功力冲破全身xue道,猛地跳起来,狠狠地往商柔的湛卢撞去。
长剑直直地穿透陆萱的胸口,剑尖从背後突出来的,顿时血花四溅,陆萱的一口鲜血全都喷在商柔脸上。
方代月冲破哑xue大叫着,闻萧伶蹙起眉来,牧晚馥则轻轻地眯起眼睛。
商柔双目迸裂,握剑的手发抖着松开剑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亲以长剑穿胸的陆萱,然而那淋个满脸的血腥却在说明着最残酷的真相。
过了半晌,商柔才回过神来。
「陆萱!」商柔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他双手紧紧地把倒下来的陆萱抱在怀中。
「陆萱……陆萱……」商柔哭着不断摇头。
为什麽他总是在不断地失去?
老天爷在商柔年幼时就抢走他的父母姐姐,而自从他跟牧晚馥相遇之後,牧晚馥总是在抢走他身边的人。
小时候,商柔总是跟自己说,人力不能与天斗争。
但这十年之间却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所以才会让牧晚馥一次又一次地夺走自己重要的人。
生离的,死别的,都是商柔无止境的妥协,任由牧晚馥不断地蚕食着自己的灵魂的错。
幸好,在最後一瞬间,自己清醒过来了。
可是陆萱还是死在自己面前,甚至死在自己手中。
自己醒悟得太迟了,迟了那麽多年。
陆萱勉强抬手抚摸着商柔血泪纵横的脸颊,轻笑道:「别哭,我总算……解脱了……商柔,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再还给你……」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手却已经无力地垂下来。
商柔眼前一片模糊,只感到胸口剧痛,喉咙里一股腥甜,一大口鲜血又吐出来,脑袋里昏昏沉沉,不自觉地摇摇晃晃着倒下来。
就在商柔陷入一片黑暗的瞬间,他感到自己往後倒在一个散发着茉莉花香的怀抱中。
商柔昏迷了很久,梦中出现了许多模模糊糊的黑影。辨不清容颜,听不清声音,却让他有种冲动想要接近。
当商柔醒来时,他正被关在一间柴房里,全身都以泡油牛筋被缚得严严实实。朦胧的阳光从天窗里洒进来,隐约可见周遭都是杂物,厚厚的尘埃乱舞着,使商柔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睛也极为疼痛。
到底现在是什麽时候了?自己昏迷了多长的时间?
他勉强睁大眼睛,总算看见眼前坐着一个衣衫简朴的男人。
商柔的脑袋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心里甚至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