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没一下能躲开也没一下敢躲开,只看着她曲折下关节凹
凸的两个膝头,整条赤裸裸的长身子直往下面缩,她就差不多已经蹲下了地。青
衣女人看到她的两只赤脚一正一横,上面枯瘦佝偻的脚指头枝枝桠桠地往四下不
同的方向痉挛着扒紧,八十斤在后面背架上放着,没有一个女人够胆倒下去。
「走。」枪杆一收,两条小腿上的一块快鼓出的腱子rou松了一松,胸脯望上
挺,又抬了下头。素馨看见了她的白眼睑。乱七八糟的头发散着的拢着的,发脚
全咬在了她自己的嘴里了。
五年前,征讨娜兰建立了功勋的万将军班师凯旋,皇上嘉奖赏赐之外,下旨
调他镇守岭南第一关。他随军带下来三十六个娜兰女俘虏,头三年在营中伺候军
官士兵,后两年,女人们老了,残了,万将军分派卒长老黑挑上几个兵,把剩下
没磨折死的二十三个女人赤条条地拉到了芙蓉江的河滩上。和镇里的挑夫行当一
样,收钱,背货,走上八十里山道来回两天翻两遍万樟岭。
「头半年,这河滩上,热闹阿,真叫热闹。」老黑说,象是有点追忆起了旧
日的好时光。「想想吧,在河里飘荡着,走了两个半月的船,一上岸,前面枷着
一排光溜溜的大姑娘……」江边是安徽老胡家的货仓,樟埠头,芙蓉江边上的第
一家。卸下了背负的女人们正三三两两地从里面出来,走下河滩。
「樟埠头这地方靠南,shi,热,蛮子女人跟母牛似的,喜欢睡露天……她们
在河滩上住了三年了。不过到晚上得用木枷枷起……你!」他抬高了下巴指着方
向,一下换了调门:「对,就是你,黛娅阿蓝,过来!」还隔着十来步的路,老
黑也不能算是怎么的高声,不过穿青的李素馨看到那个女人全身一机灵,就象是
三伏天里突然发现自己站进了冰窟窿。她绷紧了肌rou就象是正等着鞭子往下落,
一双腿却晃荡着有点软着想跪。她一边抬起头来朝声音这边看:「啊、啊。」就
是刚才走在第二的那个,大肚子女人。她的声音低,哑,粘,象是一种贴着地面
爬行的藤蔓,听上去,跟她瘦削黝黑的身体倒是很般配。再有就是她只出声,不
说句子。
大肚子女人挺直了腰,侧点脸听着声,慢慢地朝这边走。每一个上了脚镣的
人,走起路来都是一样。两条长腿弯起一点,往两边分开,脚趾头少少拳着划开
沙子,往两边绕着不太大的圆圈圈。脚后头的铁链子,哗哗的拖长了出去。
「想想吧,这丫头会打仗,她会用箭,她不光用箭射人的肚子,还射人的脸
呢。」老黑只有半张脸,另一半是花的,好象是给烧热的火铲子印过一道。这一
半边的眼睛挤在堆起来的rou疙瘩中间,巴掌上一个深坑,斜出来的rou拉歪了嘴角。
「她守着娜兰的竹寨,万大人带着我们围了三个月。最后那个晚上,外面给
箭头捆上火棉点着了射进城里去,里面也给箭头捆上火棉点着了射下城墙来。」
西边山顶的太阳已经看不见,整个天上还剩下一点点的蓝,黝黑的女人身体干,
瘦,硬,就象是一棵枯了一半的树,走近了才看见,她满身子上疙疙瘩瘩,拉拉
杂杂的伤也象是树,象是树的带疤带节的皮。被皮鞭子抽,刀子剜,掀翻起来,
又长结实了的rou,就象是牛犁过的田,没种上秧苗又朝天晒了半干。
她的那副腿脚已经细得跟垂柳树条似的,不用多看,一对ru房倒是又宽又大
可就是软,薄,晃荡,耷拉着朝下象两只拔光了毛的死动物。左边那个下面一道
伤是新的,红的shi的看着有一指头宽,不知道多深,只看见rou皮筋脉一溜耷拉在
外面挂着。
在两步之外先弯腰,手臂自然地交叉起来,正好扶住了沉甸甸的肚子。她的
手指却是细细长长,指头尖得看着都扎人眼睛,好象是,这个上下已经不成人形
的女人,只是存下了这么一点点妩媚。
可就这么一点也不齐整了:她伸张开了的两只手上,应该有拇指的那一侧平
平地削下去,各各只剩着四个手指头。瘦高的娜兰女人黛娅阿蓝抿着薄薄的嘴唇
往这一男一女的脚跟前跪下了地。已经是黄的褐色的头发向中间聚拢过来,真的
是长也真的是乱,差不多遮没了她的脸,发丝一直散到光裸的大腿上。穿青的女
人看到发稍停留在那里轻轻的那么摇来摆去,她害怕,抖呢,女人想。
黛娅阿蓝赤条条的肩背上shi淋淋的,汗。「啊……啊巴。」她说。
「抬头,抬头,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