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将军府内。
南疆的春天仍寒意料峭,临近傍晚,叶英把窗扇都关严实了,坐在桌边望着眼前烛光中飘舞的尘埃,发了一阵呆,又用指尖在沾了灰的桌面上描画一会,似是正思考着什么。
里间的床榻上传来一阵低低的呛咳声,接着床也“吱呀”轻响起来。她立刻知道是裴世卿醒了,忙起身倒了杯茶,给那裹在衾被里的病人送了过去。
迈入内间,便见裴世卿半个身子倾出床榻,如一柄削薄的断刃,正扶着床柱艰难咳嗽。曾意气风发、耀眼骄傲的青年将军已是憔悴消瘦了许多,昳丽面容上笼着一层孱弱病气,右胸被一圈圈纱布裹缠着,其上凝固的血迹依旧提醒着那洞穿的伤口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好在叶英这两天习惯了照料裴世卿,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来,又在青年背后塞了个软枕,让他能不压迫到前胸的伤,边无奈道:“祖宗,你躺好吧,伤没好全忙着起来干什么?”
青年伸手接过茶杯,刚喝了半口,又偏头沉重地咳嗽起来,攥着瓷杯的手一时不稳,茶水大半都倾洒在床沿上。他浓黑的剑眉紧紧蹙拢着,想是被这样一激,伤口又发作了。
叶英看他咳得这般惊心动魄,自己的心便也悬着,生怕他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
裴世卿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便立即用虚浮又沙哑的声线问道:“能用的人……找到了吗?”
叶英便默默在心底给梅凤澜又记了一笔账。
那日她投降之时,向梅凤澜提了两个条件。第一,雁门的百姓和将士他不能杀,第二,让她去将军府照顾裴世卿。
“我知道你的野心不止在这雁门关,”叶英对着皱眉的梅凤澜冷笑道,“想要找到时机,总得先不惊动朝里那位。所以你想不暴露身份,我跟裴世卿,你都还杀不得。”
——“怎么了,还怕关不住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病秧子?”
守城一战后,两人都是这雁门城乃至南疆都赫赫有名的英雄,梅凤澜的确不能动他们。因此,身中寒毒的士兵们全都被扔在军营继续沉睡,而叶英入了将军府,名为照顾,实为囚禁。
要求裴世卿关在一起,叶英有她的打算。
投降是因为肩上担负了太多将士的生命,所以她输不起。但她当时说得气势凌然,到底裴世卿才是这征南军真正的领袖,叶英必须当面将实情告知他——以裴世卿这刚烈个性,估计应该会选择当场杀了梅凤澜。
但青年几日后终于醒来,又断断续续听了事情来龙去脉,对己方投降倒是未置一言,只是听闻李凝光通敌之事后,眼底才显出一抹痛色。
叶英当时说:“眼下魏王军权都在梅凤澜手里,月氏部落应该也听命于他,但这些朝中都还不知情,若他悄然进犯,那中原就危险了。所以我来就是想问你,有什么方式能传讯给朝中?”
裴世卿沉默半晌,然后道:“若能出城,轮台有禁军安插的眼线,他们有办法。”他随即疑虑地望向少女,“但要强行出城,必定凶险无比……军中将士不是都中毒昏迷了,还有谁能用?”
叶英把他按回枕上:“你好好休息,我来想办法。”她眼中泛着寒冷决然的光芒,“你放心,这笔帐我一定会跟梅凤澜好好算,绝不会让他得逞。”
裴世卿伤病后遗症还在,便又昏沉睡去。如今躺了好几日,总算清醒了,第一件事便又是问她是否找到可用的人手。
叶英反攥着他的胳膊,露出个宽慰的笑:“快找到了。”
裴世卿愕然:“我这将军府里只剩些路都走不稳的老奴了,你要从哪找?”
少女盘腿坐在床尾,却没回答对方的疑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将军,我推测李凝光是被寒毒胁迫才叛变的。在木扎尔雪山的那晚,我曾听到有脚步声朝梅凤澜的营帐去,估计那时他就已经让李凝光派斥候去给月氏汇报军情了,夜里他们才会‘恰巧’去劫雁门辎重。”
裴世卿面色苍白,一双凤眼却依旧透着冷冽锋锐的光芒:“所以我走捷径去劫营,也同样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梅凤澜一开始就计划好,要让我死在他们攻城之前。”
叶英道:“这也就是我前几天想不通的地方。他能用寒毒解决整个军营的人,怎么没解决掉你?”
青年却突然笑了,从衾被里伸出一只光裸修长的脚,蹬在少女腿上:“叶英,你不是说过你能解寒毒吗?”
他沙哑声线里带了几分病中慵懒的性感:“本将军身上的毒,早就被你解了啊。”
“得了吧,”少女攥着他的脚腕捏了两下,“你这病怏怏的样子,还敢来招惹我?”
裴世卿轻轻哼了一声,一双凤眼里漾起醉人的神色,竟是难得地放下身段撒了个娇:“我热。”
“我跟将军说正经的,你倒浪起来了?”
叶英知道他性子骄傲,渴求到这个程度,若现在她还说什么“病人虚弱”的话推拒,反倒叫他心底郁结了。病人得迁就,她于是顺着他光滑结实的小腿肚一路滑上去,一手捏着他的腿弯抬起来,顺势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