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牢被Yin冷森然的氛围笼罩,一行脚步声急急从阶梯处由远及近,伴随着少女紧绷的问询声:
“地牢这几天有什么人进来过?”
少年沉声道:“除了送饭与看守的士兵,没有其他人,而且地牢内有两重锁,最里一层的钥匙是我保管的。在他们送饭之时,我才会亲自去打开。但今天早晨我去打开那道门时,李凝光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是撞鬼了……”叶英喃喃道。南疆本就海拔高,地牢里不见天日,受不到光线照射,更是冻如冰室,她披着一件大氅依然觉得后心发凉。叶煦赶在她前面打开了两道门锁的钥匙,叶英借着墙壁上火把的光,看见了那面目惨白的李凝光。这中年男人已经僵冷许久,眼睛却还大睁着。
“我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伤口,是在夜里停止的呼吸。”叶煦微微侧过身来,为叶英挡住了那叛徒死前狰狞的面目。
“暴毙,又是暴毙……”叶英想起京中那暴毙的孙丞相,一拳狠狠砸在石墙之上,“总有人走在我们前面……”
已经两次线索被毁,她几乎可以笃定,是月氏部落在背后作梗。但月氏已然撤兵,这军队里位高权重的叛徒也已经被揪出,正当她以为局面控制住后,羌族的这双手居然还能继续伸进他们军营之中,阻止她任何深入的调查。
血将军的权力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吗。孙相在京城,李校尉在南疆,两地远隔千里,他到底是动用了什么样的力量,能在无声无息之中Cao纵两人相继死去,且不留一丝破绽呢?
叶英虚扶着墙,只觉得思绪纷乱如麻,身体也疲累至极。
这军营之中,四处好像都是襄助她的帮手,如今她却杯弓蛇影,如履薄冰。
亦是当局者迷,在这潭浑水里陷得太深,又被算计了太多次,以至于急火攻心,一时间想起谁都觉得可疑。
不能倒下。她勉力撑着墙转身,却是脚下一个趔趄,叶煦忙迎了上前,让她整个人倒在自己怀里。
“英姐姐,你脸色好白——还是回去休息吧!”
少年身上令人安心的皂角香气包裹了她,耳畔是他焦急惶然的声音,叶英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许,舒缓地闭了闭眼眸,一时间竟舍不得从他温暖的怀抱里抽离。
至少这个人,她可以永远信任。
她站直了身体,笑着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没事的,煦哥儿。还得麻烦你把尸体拖去烧了,再派人好好盯着关押的他那些家属亲信。除了你,我不放心别人去做。”
叶煦慢慢收回搂住她的手,垂下眼睫低声应喏。
待到目送着叶英走上台阶,少年温柔纯良的表情才渐渐消失了。
火光照耀之下,他的眼眸里闪动着幽黑Yin沉的光,随即回身,向着地牢那刚刚被他用身体挡住的角落走去。
李凝光双眼依旧圆睁着卧在地上,而少年看也没看这冰冷的尸体一眼,只是从那黑暗的角落中捻起了一撮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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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从地牢中出来,便觉得身上一暖,好似从地狱重回人间。她打起Jing神回到中军帐,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处理战后军务。
阿赤华自愿留在雁门,他的先羚将士们大多都选择跟着他留下——毕竟大部分先羚的家属也还在雁门城中,且中原俘获战利品与牛羊众多,要立刻重建也是艰难万分。叶英便将在守城之战中立功杀敌的先羚士兵计为将功折罪,编入征南军中自成一伍,又任命阿赤华为校尉。这样一来,正好解了雁门兵力损失的空缺。
另一方面,战中那些自愿参军的雁门成年男子,本是各有工作,此刻也不能全都留在军队里,叶英便用魏王带来的军饷按军功赏赐、划分田地,让他们都有家底可以重拾生计,屯田蓄粮。
这两件大事一完,叶英便把其余重建与赈灾事项交给了雁门新上任的县尉县丞处理,终于长舒一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阖目休息。
这一闭上眼睛,她脑海中便又开始思考起关于月氏部落的线索来。厘清思绪的过程中,她忽然回忆起了阿赤华今日跟她讲述的,有关血将军与土司的那番话。
“血将军以雷霆手段打压附近羌族部落……恩威并施的计谋,让周边部落首领俯首称臣……”
“此人残忍嗜血,行事勇猛……却不愿做土司……”
她猛然睁开双眼——她终于想到这叙述中到底有什么不合理了!
血将军是个勇往直前、铁血治下的将领。守城一战中,她与这血将军虽然素未谋面,却也能从其短短数日的攻城中感受出来对方的性格——即使粮草被劫也依旧坚持攻城,作战毫不拖泥带水,也丝毫不顾惜将士性命,用以命搏命的疯狂攻势去击溃雁门关的重重防线,让叶英在那几天的守城中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迫与恐惧。
所以他们仅仅坚持了七天,在第七日晚上,叶英就已经为百姓想好了后路。她虽然坚持要死战不退,但她和清醒时选择用劫营孤注一掷的裴世卿一样清楚,他们面对这支三万人的军队没有丝毫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