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搁在校场上。刘效脱了斗篷,同韦钊分列站在靶子跟前一丈远。
“将军可要审慎些,”刘效瞧了石柱模样立着的韦钊一眼,“输家是要欠赢者一诺的。”
韦钊捏了把自个儿趁手的弓,恍然不觉似的,睨着刘效:“夫君先来。”
刘效也不怯,一只风情眼虚虚皱起来,拉开弓弦的胳膊猛一出力,略薄的衫子便曝露出健瘦的筋骨。瞄准了不过霎那,箭便夹带着劲风直直射了出去。
正中红心。
韦钊剑眉一挑,随即状似无意地将弓弦勾了出来。他好似全不费力,那只箭仿若粘人的狸奴,任他摆布。待弦松开了,便又同见着了老鼠,飞身蹿越出去。
那一箭只用了五分力气,击中靶心不说,还将干草打的靶子生生穿裂了。
刘效晓得,韦钊自觉把他的心思看得清楚得不得了,这一箭松了力气,却没留情面。
草靶已裂,自然不能用了。韦钊一箭占了上风,言语也松快不少:“不如索性射些果子、鸡鸭如何?”
果子端上来,鸡鸭也放进来,两人各自站定,噌噌快射,旁若无人。韦钊将一只箭筒射光,箭无虚发,得了十七只鸡、十一只鸭,并两只核桃。而刘效竟也不落下风,鸡鸭射中了廿余,还中了三四颗葡萄。
“夫君师从大儒,竟没落下武课,这箭法放到各州的驻军里,也是一等一的。”韦钊拭去弩上暗灰,笑着瞅他。
“将军谬赞,着实折煞孤了。”刘效也仰着脸,毫不避讳地撞进韦钊戏谑的目光里,“将军才是箭法纯熟、力撼山河,便是飞将军在世,也要落得下风。”
“殿下不妨少扯些虚话。这赌,输赢于殿下,都是稳赚不赔。”韦钊神色渐冷,声音也随之压低了,“我这声夸赞,殿下怕不是盼了许久。输了,挣了声望;赢了,得了一诺。这天底下的好处,都让您一人占尽了。”
“将军说的哪家话?”刘效面色不改,笑意盈盈,“我同将军才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生分,倒教外人钻了空子。”
韦钊不免觉得好笑:“但愿夫君同我是一家人罢。”
“起风了。”刘效仰头看看天色,朗声道,“最后一物,若将军射中了,我便认输,绝无虚言。”
“没什么好顾忌的,”韦钊沉沉望向刘效,“殿下直说便罢。”
刘效两眼微抬,徐徐露出点狡猾的神色来:“知谨!”
陆炳周身一凛,一双鹰眼直往脚步声递来的方向扫去。
知谨披了件半点儿也不打眼的素色衫子,捧着几绺丝线、一只缺了一边的木框与一枚铜钱,迈着小步进来了。一时间,众人的目光自四面而来,凝成炉火,灼得他浑身发烫,好似踏在油锅里头,脚下步子更碎了些。他本来就生得温润恭慎,肤色白透,五官极浅淡Jing细,不光眉似柳叶、眼似柳叶,就连双唇抿着也跟柳叶是再世的弟兄似的。被人眼睛一臊,登时两颊同翘起的耳朵尖儿都红得跟桃儿似的,姑娘样的俏。江南的好水这样多年养他到大,终归没有亏待他。
他抬手将铜钱上下两侧用丝线系住了,拴在木头框子一高一低两边,竖立起来远远搁在地上,便垂着脑袋退下了。陆炳恍然盯着他颊边飞霞和虾米一样弓曲着的脊背,心里上上下下,却仍没忘了噤声的规矩。
“将军站在百步之外,倘使整箭穿过铜钱中央的方孔,便赢我千金一诺。”刘效侧站在韦钊身后,话里云雾飘渺,若有若无。
韦钊听了,挑了一支箭头磨得极细的,即刻搭在弓上。那只弓黑红的漆面,镶金嵌宝,较日常的弓重上不少,不是一般人能使得的。他背脊宽阔,臂展也长,两足落地像生了钉子。弓弦拉开,波澜不惊。黑衣飒飒,黑发飘飘,眉似墨刀,目如乌隼,教人肝胆皆悸,端的是浴血沙场的好郎君。
韦钊从前确没试过,心下纵然没底,身形也稳如高山。他微阖了眼站在风里,北地的风剜人,剜得他密布的旧伤鲜血淋漓地疼,多年前的尘土味混着血腥气扑鼻而来,哭声震天,血海蚀地,将他竭力安抚的平和毫不留情地冲碎了。
他猛一睁眼,拽着弦的手便即刻松开。这一箭后劲实在是大,但他赶不及叫痛叫昏,一对鹰眼死死锁住百步之遥的那枚蚂蚁大小的铜钱。
嗖。那箭驶得飞快,快到晃花了众人的眼。
但没晃花刘效的。
那支箭直直从铜钱孔里贯穿过去,干净利落,不容置喙。
“将军果然好箭法。恭喜将军……”他又装填上一弯融融的笑,正欲捧个几句,却因见着韦钊身影一摇,猛然变了脸色,“韦将军?”
韦钊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个八尺武将,却腿腱发软,直要站立不住。刘效赶忙冲上前扶住他,匆匆扫过场子里几千余双眼睛:“你给我撑住了,在哪里倒了也不许在这!”
韦钊尚存一念,但脑袋是越来越不听话。他确然妄图自个儿站直了,但头却是一点一点,带着碎发轻轻靠在了刘效算不得多宽广的右肩上。
韦钊的脸热,吐息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