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燕皇帝要来的时候,南都皇帝思忖再三,还是撤掉了正殿文武百官宴请的仪式,改为主殿皇上皇后及诸皇子在内,外殿文武百官宴请的方式,并撤主位,内里以家宴模式相待。
凌月明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对南都这种老国而言,仪式比什么都重要,可对于凌月明这种蛰伏几代人的国家相比,没有什么比最终一博更重要。
因此,虽然已收复燕国失地,但凌月明并没有这样刻意挑高的姿态。只是这样更容易让敌人放松便是了。
已是入秋了,南都国枫叶闻名天下,往这走的路上,落凝便循着风吹开的窗纱几度抬眼看去,枫叶那样美,却像是上辈子的景象一般。
到了南都皇宫,凌月明亲手将白纱披着的帷帽给她戴上,落凝没有多余的表情,径自跟在他身后下了轿。
熟悉的皇宫大门。
那一年大雪纷飞,她曾在这里踏上红毯,拜别父皇母妃,嫁给林遇。
熟悉的甬道。
熟悉的大殿。
群臣众多,落凝将帷帽压低,安静地跟在皇上身后,一步步走向内殿。
“久闻大燕国皇帝英俊潇洒,如今一睹尊容果不其然。”
凌月明微微一笑,不作他话。
落凝站在凌月明身后,遥遥看着边座上的父皇,虽还是那样一副不近人情的威严模样,鬓间却也已有了白发,旁边是皇后,竟也已老了。安然不在了,想必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母妃,母妃怎的不在?
落凝一时有些慌乱,凌月明牵起她的手,袖里微微揉搓,眼神示意她不要放任情绪崩塌。落凝随着他的安抚悄悄深呼吸,不断的调整着自己。
南都皇帝微微一瞥,虽有留意到,却不甚多问,只是邀请凌月明一行人落座,他戴着一贯的笑容模样和蔼地笑着说道:“快入座,入座,尝尝我南都的美味,看看是否能媲美燕国珍馐。”
凌月明笑脸应道:“早闻得南都烹饪一绝,今日能品尝一二,是我等幸事。”
南都诸皇子一一打过招呼,眼看宴会就要开始,凌月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我身边有一人,对南都心悦已久,想四处转转,不知可好?”
南都皇上与皇后四目相对,面露难色,皇后率先开口道:“这……”
虽说大燕国力远大于南都,此次两国交涉,南都也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若是明晃晃的让间谍进入皇宫内室,还是有些为难的。
凌月明回头看了一眼落凝,落凝心下了然,她上前几步,径自走到南都皇上面前,慎重地行了礼,用的是——南都的礼制。
南都皇上初时不以为意,待落凝行礼完毕,抬起头来,距离如此之近,即便是隔着帷帽,也不免能看清轮廓。皇上眼神渐渐变得震惊:“凝……”
还没张口说完,落凝微微摇了摇头,白纱后,安凝泪眼潸潸,微微半蹲行了礼,不多言一句。皇上心下戚戚,自没了安然以后,几个不成器的女儿帮不上什么忙,从前得知安凝名声大噪,宣妃娘娘轰动京城,可是一朝陨落,南都宫中上下无不受其影响,后来不得已将安然送了过去,谁料结果却是同样悲凉。
想到两个女儿都是大燕国前朝皇妃,此事声张并无利处,皇上深深叹了口气,宁妃病重,连太医院都说没几日了,来看看也好,也好……
皇上重重地点了头,仿似在应许着什么,又仿佛默认什么都做不了似的,满眼颓然。
“去吧。”他说。
说罢便低了头,低头擦了一把泪。皇后见之疑惑,她抬眼望向落凝,眼神一瞬了然,泪水夺眶而出。
她咬紧嘴唇,拳头微微攥紧,皇上大手抚住她的手,她才微微放松下来。
落凝回头看了一眼大殿,向凌月明微微点头示意,便离去了。
大殿宴席,正式开始。
有落凝的出现,既全了脸面,又收了把柄。南都与燕国自此便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密切联系。
歌舞照旧,珍馐美味抵不住心中的苦涩,落凝的出现,终究左右了人心。
待上交夕立矿秘籍时,凌月明一把握住南都皇上的手,几番思量,才说出口:“我知道你为了保全南都,与北燕交好时曾经做过的努力。”
南都皇上满心颓然,此时说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曾经愤力保存的因为国力悬殊却不得不一遍遍交出,以保国民安康。在这个乱世之中,像他们这样的小国何止他们一个,幸得夕立矿的存在,才能保得如今的平安。
“既然是国之密,就保护好它。”凌月明淡淡道,眼里看向远方,没有多余的情绪。
南都皇上大惊,他握着秘籍的手尚微微发抖,抬眼望去,凌月明的眼里仿似有看不透的光,他不得不承认,时代已经再也不是南都国驰骋天下的时代了。
这个新新兴起的时代,必然需要一个枭雄带领着他们,而此刻他才意识到,除了臣服,他们再也没有了另外的道路。
“你……”他不解,但还是想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