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家臣又行了个礼,起身时,才状似无意道:“姬君,您的妹妹四年前出嫁至了播磨国。如今她已生下了播磨国的继承人。”
“你说…阿野?”优知道自己离家之后,母亲又诞育了一个女孩,其名为“野”。按照年龄算,如今不过一十六岁。
虽然心知早该习惯这种事情了,但优的心底还是有了一瞬的烦躁。她淡了语气,说:“我知道了。这一路上辛苦您了,请先回去休息吧。”
远道而来的家臣终于离去了,屋内静了下来。八重葎与山蓝被风吹动、翻出白生生叶面的轻响,散漫地卷入屋门里来。
优长叹了口气,歪过身子倚在臂靠上,语气怅然地自言自语:“孩子…我又何尝不想拥有呢。”可她的体质天生如此,大夫看了无数次,给出的论断都相同。所幸岩胜下了命令,不准将这件事传出去;若不然,继国一族的家臣们定会要求将她赶回安艺去。
她望向窗扇,半抬的牗板上敷着檀皮纸,纸面处描有细致的纹样与图案,那是她从未到访过的名山与河川;仅仅在书上见过的吹上之滨与须磨之浦,各自呈着绮丽的水浪。铃穗自窗牗间垂落,无人摇响,很是落寞的模样。
偶尔一瞥,她察觉到那窗外竟有一道衣袖拂过。她立刻问道:“是谁在那里?”
门扇外传来响动,继国缘一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出现了,说:“义姐,是我。”
“是缘一大人啊。”她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来的?父亲的家臣刚刚来探望我了,所以耽搁了招待您。请坐吧。”
“刚刚。”他说着,将一叠衣物取出,说,“先前说过要我交给侍女的衣服,我拿来了。”
隔着纱帘,优隐约看到缘一换上了丝
绢所作的衣装。泛着薄薄流光的衣袖上,继国一族的家纹呈现出银月一般的光彩。缘一温和而俊美的面庞,在华服的映衬下似乎越有了名门之后的风采。
可她知道,缘一并不属于这个宽广而华丽的城池,而属于外面无穷无尽的天空。
“很适合你。”她笑着说罢,伸手晃了晃窗沿边悬着的鸟笼。这小笼子是用铜与金打造的,笼子的边缘垂落一道纤细的绀绳流苏,风一吹,便层层叠叠地摇晃起来。
缘一放下了衣服,却并未急着走。
屋外好似又在落雪了,飘然无声的,但余光却能瞧见一点白。隔着纱帘,他瞧见女子用手指轻轻拨弄鸟笼,一副尊贵无忧、闲暇风雅的模样。
“义姐,那个鸟笼……”缘一问道,“为什么是空的?”
“啊…这个啊。”优笑了起来,望着空空如也的鸟笼,“以前是饲养了两只鸟的,都是岩胜殿送给我的。一只叫做‘朝原’,一只叫做‘浅间’,是以安艺的山与水来命名的。不过,后来笼子没有关好,就全部飞走了。”她慢慢笑着,望向了窗牗外的天幕,“也不知道现在飞到哪里去了呢。”
四四方方的窗扇外,灰白色的天际中悠悠落着素淡的雪,丝毫不见任何鸟雀的踪影。
“是义姐放走的吧。”缘一说。
优的面容微微一凝,她原本轻轻晃动着鸟笼的手指,骤然紧缩了起来。
……
缘一总是如此。
不知为何,他永远能比别人看得更仔细一些。当初如此,如今也是如此。自己从安艺初初来到若州时,只有缘一察觉到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是岩胜与北之殿夫人,也只是以为她在思念故乡罢了,唯有缘一——唯有缘一,对她说出了“我要成为足够强的剑客,让姬君这样的女孩,不必再孤身一人远嫁他乡”。
如今,也是如此。缘一总是一眼就能看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这大概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天赐之物吧。
优无谓地笑起来,说:“也算是我放走的吧,明明隐约记得笼子的门没有关好,却懒得来查看。回过头来,朝原和浅间已经飞走了,再懊恼也来不及了。”
继国缘一站在帘外,一缕黑发自他的耳边垂落。他忽而问:“义姐,现在的生活是你所想要的吗?”
优愣了愣,笑着回答:“当然。现在的我很幸福。殿下对我很好,成婚以来,从来没有想过迎娶侧室,他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此外,殿下还为我修筑了城池,其名为‘小六条’。你回来的那个雪天,我们正是刚从小六条回来的路上。”
她的声音很温柔,似乎当真承蒙着命运的优待。大概是怕缘一不信,她说罢了,又轻笑一声,宽慰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哦。我喜欢殷裕无忧的生活,也喜欢博识风趣的儒雅之人,岩胜殿正是这般的夫君。”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继国缘一深深看一眼她在帘后隐隐绰绰的身影,说:“义姐,我先走了。”
说着,青年转身离开了,自层叠的水腰纸门间穿行而过,没入了走廊之中。
优望着他的背影,忽而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夜。年幼的她怀着满心的涩意,询问即将去往寺庙的缘一:“你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