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瑛不喜欢在主殿听朝的高阶龙椅上批折子。
进殿右侧,屏风长廊,红柱轻纱之后的房间里,才是祁瑛习惯呆着的地方。
金池主殿以清冷的青砖色调为主,但只要入了后方门槛,便都是橙暖色的装潢,琉璃玉盏,雕梁画栋。
殿中很暖,却又透着毫无生机的死寂。
从跨出的第一步到泠阁二进门前站定,一共一百七十六步。
她日日夜夜的走,年复一年的数,把步伐站定的规矩,刻进骨子里,变成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之事。
一百七十六步到头,轻侧过身这般简单的动作,姜婉都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
她福身行礼,没有抬眸,一句‘臣妾给皇上请安’说得晦涩发苦。
长忠一路紧追也没拦得上,慌乱间望向里头,颤着声音喊了声皇上,扑通一声跪下身去:“奴才该死。”
祁瑛撑着下颚,正目光凛然的审视这个突然冲到自己面前来的女人。
脸色很白,装扮素净,纤细得稍微用点力就能掐断的脖颈,以及。。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姿。
因为没开口唤她平身,姜婉便只能一直维持这样恭谨半蹲的姿势,奈何这幅身子着实太过金贵,片刻功夫而已,浑身又酸又僵,姜婉不得不咬牙坚持,落在祁瑛眼里,她像个无风无雨的晴朗天抖得跟筛子似的簸箕。
祁瑛嗤笑了一声,在这空荡寂静的大殿里,诡异突兀得像是索命的低yin。
“敬妃。”他认出来了,即便未曾照面,他也记不得后宫里所有女人的脸,祁瑛还是笃定开口,轻敲了敲桌面。
“是。”姜婉应下,声音和身子一样抖。
长忠听出祁瑛语气的不对,斗胆抬起头来,只因着姜婉方才那声和缓的‘无妨’,竟生出为她辩护一句的念头:“皇上,敬妃娘娘在殿外廊下风口处站了许久。。”
祁瑛的视线扫向长忠,见他闭了嘴,才微抬手指,让他退下。
长忠叹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弓腰后退,转身离开前,遗憾的看了一眼姜婉的背影。
阁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气氛依旧在不断的冷化,祁瑛亦没有主动问话的意思。
意志尚且还在支撑,身体却诚实的不听使唤,姜婉毫无征兆直挺挺跪下身去的时候,膝盖磕出脆响,听着都疼。
祁瑛挑眉,一脸玩味。
姜婉强忍下疼痛,深吸好几口气,干脆直接磕下了头:“臣妾有一事请求。”
祁瑛没说话,像是故意要这样冷着她一般。
姜婉咬牙,起身再拜:“臣妾想向皇上讨要一人。”
身子挺弱,胆子不小,不会说请罪讨饶的话,倒是字字都能Jing准的踩着触怒他的点。
本事不一般呐。
祁瑛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弧度:“哦?”
她伏跪着,瞧不见脸上神情,跪下来之后的声音倒是平稳许多:“臣妾初入宫中不懂规矩,昨日幸得一位姑姑提点,深觉心安,未免日后臣妾一处错,处处错,惹皇上烦心,还望皇上能将那位姑姑赐给臣妾管束宫人,教习宫规。”
祁瑛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一个奴婢而已,也这般声势浩大的,果真是东曙蛮族。
她既然自己看上了一个也好,免得又传些什么烦心事到他耳边扰了清静。
“知道叫什么么?”祁瑛收手坐正身子,拿过手边一本折子,铺陈开来。
姜婉微抬身子挺直,双手握拳放于膝上,她抬眸望向祁瑛,突然就懂了那句‘对面相逢不相识’的几分无奈。
“静月。”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祁瑛冷厉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寒芒乍现。
第012章 他很想她
“十八!”
“十九!”
“二十!停!”
最后一声长条响动落定,姜婉原本就白纸一样的脸色更透明了几分,她倔强挺拔的站着,纤长坚韧的细条抽在小腿上,又痒又痛。
在祁瑛眼皮子底下受罚,没人敢放水,绷紧了神经下手抽,声声闷响,长条挥舞在空气里,都带了飒飒劈风的声儿。
长忠抿紧嘴唇攥紧了拳头,心尖儿跟着那抽打声起伏,颤得厉害。
他听着都疼,那方的姜婉竟还能提着裙摆端正站着,愣是一声都没吭!
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滚到下巴,滴落在鞋尖前,姜婉嘴唇发抖,却也没有去擦,只是抬起眼眸看向祁瑛,等待君王兑现他的诺言。
祁瑛手上捏着折子,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姜婉的脸。
敬妃未得传召,擅自闯入金池殿,是为一错。
斗胆讨要敬宪孝皇后身边的婢女,是为二错。
顶撞君王,不思悔改,依旧求要,是为三错。
他盼着东曙恭敬谦卑,这一顿挞刑是为了让姜婉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僭越天威,更不要试图去要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