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人入了园子,李缜指尖捏着—粒棋子,静静敲在了棋盘上,请对方入局。
第142章 、刁奴6
来人一身赭色的袍子,?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一丝纹绣也无,十分低调,?只在腰间戴了一只羊脂玉的玉珏,?还能瞧出曾经的华贵。
眉目斜长,神色间和李缜有些相似,脸上的线条更加硬朗一些,?头上的发髻间束着一条玉带,是个健朗且清风伴月似的年轻男子。
来人也未行礼,?也不入座,?只是站在棋局旁,细细打量了那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太子,?目中晦暗之色一闪而过。
“下官未曾想此生还能再见太子殿下一面,?此番倒是能回赵家,和一门族人报个平安,太子殿下还活得好好地,?没死。”
这话委实没什么敬意,李缜没恼,只是淡淡笑起来,?手上的棋子一下一下点在棋盘上,?玉石棋子和那桧木棋盘相撞,?带出些山泉涧落般的的声响。
“子勤,我知道你恼恨我,赵家一夕之间日落西山,母后...如今也在深宫煎熬,我却在这太子东宫里做了缩头乌gui...”
“原来殿下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名叫子勤的年轻男子双眼睇了过来,面上的神色扭曲起来,?似乎想露出一个嘲笑来,可看着李缜现在模样,那嘲笑又凝在心间,嘴角也扯不出来。
大周的太子李缜,曾经是个怎样风华绝代的人物,他赵子勤比任何人都明白。
如今,却是个只能任人宰割的残废,可恨狗皇帝早就忌惮赵家,恩将仇报,一朝得了机会,就想将赵家斩于座下,赫赫的赵氏,也落了中天,让李缜成了孤家寡人,只能放任自流。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赵大人,想那当年裕成帝倾尽所有打压赵氏,可已得手?”
青灰的宫服在秋日的天光下泛起些凌青的淡淡辉色,人们才看清那青灰的绸子,是上好的丝绸。
皓腕一转,滚热的白茶从小壶里倾倒出来,落在青瓷杯中,带出些清静悠长。
赵子勤被那深宫的老嬷嬷问得愣了愣,旋即眉毛就竖了起来,嗤笑出声。
“笑话!就凭裕成帝?也能灭我大周赵氏?”
“哦?听赵大人的意思,大周赵氏,可也没那么轻易就垂败,不是么?”
赵子勤默然了片刻,旋即一撩袍子,坐到了李缜的对面。
李缜笑得清浅,将手中攥了许久的黑子落入棋局的天元。
“哪有人第一手下在天元位置,势力割据,不想着在四角占据先机,你行的却是要作壁上观?”
青年执起白子,不客气地下入李缜左下角的‘星’。
“居天元而窥四方,此处看似势分姿弱,却占了最中央,可进可退,子勤觉得如何?”
修长的指尖夹起黑子,紧随白子的星目,开始在左下角缠斗起来。
“如今想高居中央,是否已经晚了?”
赵子勤轻哼一声,不敢大意,场上的态势渐渐胶着起来。
绿衣在旁边将一块桂花糖糕切成小方丁放入小瓷碟中,时不时看向棋局中的两人,暗道世家子就是世家子,说话跟打哑谜似的,听也听不明白。
又见戚嬷嬷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蜂蜜白茶,旁若无人地小口抿着,那姿态十分闲适,却又端庄得很,仪态叫人挑不出刺儿来。
小杯茶尽,戚嬷嬷望向场中的局势,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白子已经落了下风了。
天元一手,于白子来说如鲠在喉,在意也不是,不在意也不是,到了中盘,就露出了犹豫,而那黑子,却直直杀进了对方的领地中。
“赵大人此言差矣,天元一手,太子殿下自打出生以来,就已经占据了,所谓名正言顺四个字,皇宫后院,无人能出其右。”
戚嬷嬷捏了一块桂花糖糕进了嘴,斜地里刺入棋局一句话。
赵子勤正满头薄汗,心底咬牙切齿,几年不见,李缜的棋局还是跟那江底的渔网一般,一旦撒下去,便让网中的鱼再怎么挣扎,也只有慢慢被网出水的命运。
耳边传来的这句话如山风入林,赵子勤停了下子的手,缓缓抬起双目,和对面那噙着浅笑的凤眸静静地对上。
“呵呵哈哈哈哈哈!”
赵子勤倏地大笑起来。
聪敏如赵家儿郎,赵子勤很快从两人一答一和的话语里明白了意思。
的的确确,有一样东西,是辰王就算得了狗皇帝再多的偏宠也没有,狗皇帝就算心底再想废黜了太子也要忌惮的。
“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裕成帝不是赵家的君,赵家也不是裕成帝的臣,我赵氏乾坤朗朗,便是就此入局湮灭,也好过苟且偷生!”
说罢将那已经凉了的白茶一口饮尽,望向李缜。
绿衣来来回回看了半晌,确定这几人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干脆低下头,继续烹自己的茶。
比起这场叫人看不透的棋局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