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容看得很仔细,一页页,一本本。
天鹰的军火是自产自销,销路通常往两个方向,一是走货到内地或境外某些固定势力手上,相对保守安全;另一路则是销往战区,这对做工要求高,高风险高回报,但路子可遇不可求,所以一直当副业务。
桌上堆叠的册子不知不觉已经翻了一半,外面静悄悄的,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喝了口水继续。
原来仿佛约定俗成的,一定级别的干部可以内部消化本来要处理掉的瑕疵品——低价转手挣一笔,对个人来说,是没有成本的额外之财。
袁容看着摊在面前的凭证,心里有了计较。
眼下天鹰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战区市场一旦打开,实力势必更进一层。
如果按照现在的运作继续纵着一帮老资格的稳固揩油,恐怕难以让天鹰内部产生缝隙。
他必须借着老费这个东风,推一把。
夜已深,只有钟表空洞的滴答声,伏案的男人心无旁骛。不觉间有人敲门,袁容合上账册起身开门,梁涛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碗小米粥和一小碟葱饼。
袁容看了看时间,早上了。
梁涛将托盘放桌上,站在一边候着。
看了一夜,倒有些饿了,袁容拿起勺子吃了几口。
“最近我会有些动作。”
“哪方面?”
“外边。”
梁涛意会。
袁容搅了搅粥:“到时候,你只管放手去做。我来托底。”
一早,天鹰就因为一则消息炸了锅。为了调整经营方向,不仅要缩减战区高级别军火的制造,还要收回个人对瑕疵品处理权。
“姓袁的看着唬人,其实目光浅着呢。”一拨人冷眼旁观地嘲讽。谁都知道他们这种生意,要真正立起来少不得搭上战区的路子,袁容却反道而行,守着些陈芝麻烂谷子。
另一拨常年靠处理瑕疵品获利的,这回被动了蛋糕,挑事声不断。
袁容坐在正厅,对着堂下只一句:“谁有意见,这几天我住这,随时和我谈。”
目光扫过之处,鸦雀无声。
他知道,不是没人敢当场驳他,只是都在憋着口气观望,真正的阻碍都是水面下的。
袁容不敢放松,忙进忙出稳着局面,梁涛配合汇总了以前所有分销瑕疵品的渠道。
——现在是众人都紧绷那根筋时候,得快,才有可能将事情推下去。
只有这事成了,才能为以后做打算。这样镇了几天场,争议声渐渐小下来。
袁容靠进椅子,手支着额按了按太阳xue,这时手机响起来。
“我在太华路那家定了东西,有空去拿。”是郑学的信息。
袁容收起手机起身,出门前不放心地冲梁涛交代:“出去一小会,看着点。”
一走出来,太阳高照。连续几日在地下,猛一见光他突地一阵眩晕,撑住墙边凝凝神,才打开车门坐进去。
郑学说的是家糕点铺,袁容如约到达,报了信息。对方像是一听就明白,不一会端了盒东西出来,还额外摆了个小盒子,被丝绒布妥帖地包着。
袁容拎着东西回了车上就收到信息。
“拿到了?拆开。”
看看搁在副驾上的东西,袁容开始动手拆,nai香味扑鼻。
蛋糕?
他看着那盒黑森林不解地皱眉,又瞥到旁边的小盒子。拿起来打开,一块表映入视线。
黑色表带,深灰色表盘,显得冷静沉稳,下面还压着张纸。
——“5月27,生日快乐,袁先生。”
瞬时腾起的情绪梗在胸口,袁容怔住,看着那串劲挺的钢笔字,惯然冷淡的双眼竟涌动着一层温热,足足几分钟后,才豁然舒展开眉眼。
郑学的信息再次进来。
“那天在橱窗看见这表,就想买给你,存了两月工资好在赶上了。抱歉,重要时刻不在身边。”
“谢谢。”
袁容无声开口,将那块表攥在手里,觉得很沉很沉。
手机铃打破了短暂的温存,刚接通就传来一阵嘈杂,连着几声枪响,来电的语气急促:
“袁哥!家里干起来了!”
“知道了。”
袁容挂断电话,踩油门飚了出去。
赶到枪厂,里面早一片混乱。梁涛被挟持在中间发难,人群堵住进出口,而不远处的机器被砸得快散架,歪斜地垂在桌边,甚至连待出货的成品枪也零件分家铺了一地。
袁容一进去,原本闹成一团的众人瞬间停下收手散开,却仍脸红脖子粗地杵在那喘气。
场子里瞬间静下来。袁容没说话,甚至没抬眼看他们,径自穿过人群,瞥了眼满地交错的弹壳和弹坑。
随手在地上捡了把枪,又从架子上摸了排子弹,咔擦上膛。
接着连发数枪全部击在中房顶一根细梁上,声声枪响震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