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在他的身上,带走了仅剩的余温。
谢青衣缓缓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身体坠入泥水之中。
预想中的坚硬冰冷并没有到来。
谢青衣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
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谢青衣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可雨水混合着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刺眼的光圈中,谢青衣只看清了对方身上针脚绵密的祥云纹衣袖和那一双温润如水的眼睛。
“喂,醒醒?醒醒?”
“雪霁,快去请大夫来!”
“哇啊——”夜枭聒噪的叫声唤回了谢青衣的思绪。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竹节,悄然握紧了手。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架起左手手臂,让那只夜枭落在自己手臂上。
谢青衣将手中竹节绑到夜枭的腿边,手指梳理过它的背羽,一抬手臂,低声道:“去吧。”
夜枭“哇”了一声,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兀自失神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中军大帐某个黑色的角落,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帐中坐着的谢璧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从军报中移开,落在了火光映照不到的角落。
随后,他垂下目光,唇角略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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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蕊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停住了梳发的手,一时沉默。
“也是,城外是萧温手里的五万大军,这时候,最想让我死的莫过于他。”陆清曜的手指轻轻在梳妆台上敲了敲,若有所思,“难不成真要让我向萧温那老匹夫低头?”
不等龙蕊回答,陆清曜又气得拍了一下梳妆台:“让我给他低头还不如让我死!”
“要真惹火了我,大不了我就让北府军给我杀一条路出来!”
龙蕊利落地挽起陆清曜的发,束成一束高马尾,拿起一根簪子别紧:“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公子已传令,还请将军在城中等他三日,三日后,他必带您出城。”
“哦?”陆清曜弯着眼睛,脸上绽放出的笑容如皓月破云扫落大地。
那一瞬的笑容让龙蕊这个阅美无数的人都为之失神了片刻。
她不由想到陆清曜那名动天下的姐姐。
龙蕊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心想:“连陆清曜都有如此姝色,也不知陆清晚又是生得何等倾国倾城……或许,她引以为傲的这张脸,也不及她万分。”
就在鹧鸪天里的两人深思各异时,原本寂静的建安城里突然发出一声爆响,随即,炽烈的火光冲朱雀大街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里是……”陆清曜目光一凛,“竹心小筑!”
火舌舔舐焚烧着朱红色的楼阁,罗敷媚正坐在楼阁上梳妆。
她穿上了建安城中绣工最好的鲛绣阁那件价值千金的曲裾。据说光是裙摆上的纹饰便用了十二个绣娘绣了半年,这一套衣裙共分十二层,从内而外颜色从浅到深层层渐变,仿佛云霞,故而被当做鲛绣阁的镇阁之宝。
罗敷媚之所以选择穿上这一套衣裙,并不是因为它的华美。
仅仅只是因为这是那人曾说,若自己穿上这一件衣裳,必定是极美的。
罗敷媚将自己漆黑的长发绾起,伸出纤细素白的手指,拈起玉净瓶里插着的一只血红色月季,斜插进发间。
她对着昏黄的铜镜露出一个妩媚的笑,随后微微躬身:“贵客临门,请。”
这句话自从她来到竹心小筑起,就说不知说了多少遍。
同样的话说多了难免有些厌倦,但罗敷媚的语气此刻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
禁军将整个竹心小筑团团包围。
竹心小筑已经走到了末路。
谢奕早就想清洗建安城中的各种势力了,连尚书台他都尚且能下得去手,又何况她主持的这个来历不明且能量巨大的竹心小筑呢?
想必谢奕早就猜测到竹心小筑背后是什么人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彻底接手这里罢了。
原本罗敷媚还等待着指令,准备接应城中的陆清曜。
可这天都黑了,想必陆清曜已经到了鹧鸪天了。
鹧鸪天那边还有正统的影龙卫做掩护,谢奕一时间大概还想不到陆清曜人就藏在那里。
这样也好。
罗敷媚将楼中最后一批资料和财富送走,放出了陆清曜在竹心小筑的风声。
她倚在往常站着的栏杆前,下令将整座楼里都泼上桐油。
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谢奕,你谋划许久,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这是多么令人惬意的一件事啊!
她随手将金库的钥匙丢在地上:“地下金库里还有黄金万两,你们若是有胆子,就去拿吧!”
“这些年,辛苦大家了。”
说完,她连一点留恋的眼神都没落在那钥匙上,